资中筠:1930年6月出生,1951年清华大学西方语文系毕业,原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所长,著名的国际政治及美国研究专家。她的先生陈乐民则是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研究员、原所长。
N本报记者 宋晖
本报讯 资中筠是谁?毛泽东、周恩来的翻译;《廊桥遗梦》的译者……但这几个头衔并不是资中筠想要重提的,她只愿说她还是个知识分子、一个学者,“我追求的是自己独立做出的贡献”。
从早年多从事外交、学术工作,到近来著述颇丰,针砭时弊、忧国忧民,以独立学人的身份,受到学界及读者的敬仰。近日,她的五卷自选集《感时忧世》《坐观天下》《士人风骨》《不尽之思》《闲情记美》正式出版。81岁的资中筠也难得地走到公众面前,言行举止优雅、动人,用“越老越美丽”、“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是美丽和智慧”来形容,恰如其分。
“我们辩个没完,先贤早就讲明白了”
资中筠最不喜欢人家老介绍她是毛泽东、周恩来的翻译,好像这样就算是抬高身价,是一种恭维,“我是做过这方面工作,但不是我主要的工作,一个人的身价不会随着他为之服务的人的身份而提高,我追求的是自己独立做出的贡献”。
同样名噪一时的《廊桥遗梦》也是由她翻译的,而对她来说这是个“虚名”。在大陆翻译出版时,热度出人预料,而她花费多年写就的“正业”著作却与之形成鲜明对比,当时她几乎不愿承认自己是译者,甚至拒绝接受所有媒体的采访。事后,她解释“之所以不愿意承认是译者,是因为它太热了,而我不愿以此出名。我做了那么多工作,哪本书都比这本重要”。
2010年,她发表《知识分子对道统的承载与失落》,对中国古今的“颂圣文化”作了透彻的分析,引起很多读者的共鸣。文章中,她呼吁知识分子放弃“颂圣”文化。在她看来,当下中国亟须再启蒙,回归常识,让理性之光照亮被蒙昧的心智,让年轻人知道真实的当代史。有人可能认为“启蒙”是某些人自以为高明,高高在上教育别人,资中筠说,“不能讳言‘闻道有先后’,先觉者有义务与他人分享自己之所悟。”这一年,80岁的资中筠被《南方人物周刊》评选为“中国魅力50人物”。
资中筠曾说过,“比起上一辈,章太炎、胡适先生,我自己就是一个野蛮人。”“野蛮人”就需要启蒙,而启蒙也成为了她的创作的一个很重要的背景。她的先生陈乐民上世纪80年代以来,一直坚持鼓吹启蒙,他俩一唱一和,在这个社会大环境下,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响和回声。资先生曾说,陈先生关于启蒙的论述被重视得不够,几十年以前是救亡压倒启蒙,几十年以后是挣钱压倒了启蒙,谁还会在意启蒙?尤其是当今之时大国崛起、中国模式,我们真的能启蒙别人吗?而资先生的第一卷《感时忧世》所有的文章是围绕着她感受到的艰难时势发出的危难的声音。
资中筠说,“这些年来我自己胡说八道都不记得说过什么了,不过我确实是有这样一个感觉,我们是愧对先贤的,先贤们已经做过很多的工作,我们在这儿辩得没完没了,他们早就讲明白了,我有这样一个感觉。”
“翻译只是我业余生活中的业余生活”
虽然早年以《廊桥遗梦》等英文译著出名,资中筠却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一个“翻译家”。她说,“翻译只是我业余生活中的业余生活”。
即便如此,资中筠依然很享受翻译的快乐:“我不是瞧不起翻译,我觉得文学作品的翻译,特别是经典文学作品的翻译是非常难的,而且对两种文化、两种语言要求,确实是比较难。我在翻译《巴尔扎克》时也是一种享受,正好想出一个词对应的时候,我非常高兴。”
资中筠在《闲情记美》记下她的随笔、域外风情、音乐随感和记忆等较为私人化的问题,展示了她在美学、文学、艺术等方面的独特视角和观念。“我原来设想退休以后多写这一类的文章,我有好多东西想写,一年以前写了一半陶渊明的《闲情赋》,但写了一半就没写了,我的时间被后来的《感时忧世》那本书占据了,这是迫不得已的,觉得欲罢不能。其实我有很多觉得很好玩的事情要写的,很多书想翻译,但后来都停下了,是因为没有时间和精力。”
“所有国家或实体都面临转折点”
资中筠这一代人于内忧外患之中经历了一出出的悲喜剧和荒诞剧,个人命运曾随之浮沉。改革开放以后她慢慢从枷锁里脱离出来,1996年,从社科院美国所退休以后,她撰写了大量随笔、杂文。
此次,出版的《感时忧世》《坐观天下》《士人风骨》《不尽之思》《闲情记美》是她的自选集,“我这个书有很多是旧作,这次我并没有拿出所有的东西来,我就自己选了一下,把有关国际问题中好懂的、还不太艰涩的文章加进来。所以,这里面既有新的,又有旧的。我并不是个多产的作家,弄了半天就是这些了,以后我会把自己的想法再跟大家做一个交代。”资先生说,“这些文章都是有所思而流诸笔端,没有任何功利目的,完全摆脱了命题作文之累,如果学术上、思想上有一些成果,大部分还是在退休之后。”这五卷中的篇章大体上按倒时序排列,也折射出社会和时代的变迁。
2010年,资中筠与易中天有一次对谈,话题是——科技发展对人类是造福还是造祸、人能不能控制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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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中筠说,“这是一个大问题,我们没有解答。从目前来看,几乎所有的国家或者实体,都面临着一个转折点,比如说欧洲,欧盟现在遇到危机,过了这个坎会做出很大的贡献,但如果过不了就失败了;再比如美国,从20世纪初的运动以后,现在又面临一个坎儿,现在华尔街的游行是一种迹象,我认为,如果没有9·11,会早一点发生,在这个推动之下能不能做出根本性的改变,它过得了、过不了这个坎儿又是一个问题。而中国在这些问题上是低层次上的,起码落后了半个多世纪的问题现在还没有解决。尽管GDP不断增长,但用什么办法达到公平和正义还在探索中。我所贯穿的忧虑就是我所有的集子里贯穿的忧虑。”
她写了什么
●《感时忧世》所收内容涉及公民社会、文化建设等人们普遍关心的问题,“许多文字都是如鲠在喉,不得不吐之言。事实上,时格势禁,并不能尽吐。而这种忧愤之思越到近年越强烈,从文章的年序中显示出来。”
●学术文章,多集中在《坐观天下》中,资老的文风大多“实话实说”。有的观点是资老首先提出,现已为更多人所理解和接受,尽管仍有争议,例如,美国对外行霸权,对内行民主,并行不悖,衡量美国兴衰的趋势不以GDP占世界份额为依据,而是创新能力、对人才的吸引力和全球优秀人才的实际流向;有些史料鲜为人知,如联合国成立的起源和最初的主要争议、台湾问题之由来,等等。
●《士人风骨》所收文章,写于1996—2010年间。资中筠围绕知识界的思想现状,梳理古今文化传统的递变,提出建设新文化的紧迫性。她说:“家国情怀、忧国忧民,和对‘道’的承载,依然存在于一部分人中间,现在转化为对严重的时弊和改革倒退的忧虑、对普世价值的追求,还有拒绝遗忘,追寻和揭示历史真相的努力。”
●《不尽之思》收录了资老追忆往事的一些文章。如一部黑白电影,冀朝鼎、廖承志、宗璞、袁同礼、钢琴老师刘金定、美国中国问题专家鲍大可、美国发明家凯特林、美国著名记者斯诺的第一任夫人海伦·斯诺,在清华园读书,在胡志明家做客,与美国黑人歌唱家保罗·罗伯逊同台演出……更重要的是,通过这些故人旧事反映了这几十年的历史。
●《闲情记美》所收文章写于1980—2010年间,展示了作者在美学、文学、艺术等诸多方面的独特视角和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