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本报记者 宋晖
本报讯 著名作家阿来推出了最新作品集《草木的理想国:成都物候记》。擅长写长篇小说的阿来这一次记录起身边的花草树木,这是他近两年撰写的几十篇有关成都植物的随笔散文,其中包括芙蓉、梨、桃、丁香、栀子、紫薇等,还配上阿来的多幅摄影作品。
阿来说,“这不是纯粹科普意义上的观察与书写,虽然包含了一些植物学最基本的知识,但稍一深入,就进入了一座城市的人文历史。”
今天的文学市场我也看不懂
记者:多数读者认识您,是从《尘埃落定》开始,厚重的历史重音和面对灾难的无奈哀吟让那时的读者感叹。但如今的文学已让人看不懂了,您觉得文学意义是什么?
阿来:文学的意义在过去不是问题。但写作多年以后,我似乎对于通常意义上所说的那些文学对社会、对生活、对世道人心的作用产生了怀疑。我的《尘埃落定》和《格萨尔王》写历史,《空山》以六七十万字的巨大篇幅写现实,都试图寻找一个囿于传统中太久的民族如何走向现代的问题。
你说看不懂,我也看不懂。如今的文学,是市场,是策划了。而我自己呢?写法上技术上虽然也相当的现代了,但文学的理想还是古典精神与情怀。还是觉得文学创作必须融入个人深刻的情感体验。写作对我就像是一次情感的蓄积,这个过程,就如一个山间湖泊,慢慢被春水盈满。写作相当于这一湖水决堤而出,把所有情感的蓄积挥霍得一干二净。下一本书,我得修好堤坝,等水再次慢慢盈满,再次破堤。一部长篇的写作,特别如此。
记者:您当过《科幻世界》的主编,科幻给人丰富的想象力,但都说网络时代、碎片化的信息导致想象力的枯竭,您怎么看?
阿来:文学如果有作用,那么,其中一个重要的方面就是想象力的培植与增长。但今天,中国人的书写因为书写介质的变化,便导致大家容忍想象力的萎缩,这实在是我无从解读的怪异现象。今天,我们一代以至几代人精神高度的下降确实太匪夷所思了。
记者:您曾说过“文学是您的宗教”,质疑之后文学仍是您的宗教?
阿来:对我来讲,文学是自我拯救,当这个世界不太美好的时候,让我可以在想象的世界、创造的文本中,处于一个比较美好的状态。今天我写草木也是表达对美好的向往的手段。对我自己来说是巨大的安抚和净化,不敢妄谈使命感、责任感,只是把自己感受到的美好的东西展现出来。不能因为社会肮脏我们就肮脏。既然我自己有一种不掉到污水里的方法,我可以告诉大家这种方法。
一个人是可以没有那么多琐事的
记者:《草木的理想国》记录了您眼中的成都花木,您说这是一次反思,引领我们检视自己置身其中的环境。
阿来:我的努力是把一些常见的文章的区隔打通,具体而言,就是把科普的、游历的、城市人文这几者原本互不交集的书写熔为一炉。用这样一种方式,切入一个城市的历史、文化与性格。
中国人都有宏大的关于爱的宣言,爱国家,爱民族,爱自己所出生或生活的城市或乡村。我想,爱是需要理由的。在这个问题上,我不能反对别人轻易说爱,但我不会容许自己这么干。
记者:对于身处钢筋水泥的高楼中的都市人,鲜有时间和耐心去观察这些花草,对这样的人您有什么好的建议?
阿来:其实,一个人是可以没有那么多琐事的,只要你不对人与人之间关系中那些复杂曲折处过于热衷或屈从,你就可以获得解放。你就可以读一点有关审美的文字,看看周围的事物呈现的自然之美。我觉得一朵艳阳下的花、一株风中摇动的树所作的无言宣示,对我们心境安好的作用,比这个时代好多精神导师或者心理咨询师的效果更鲜明,更健康,也更加自然而然。
记者:您对观察和记录植物上瘾已经好些年了,最大的乐趣是什么?
阿来:我还在青藏高原时,就开始寻访地方文化、人生故事,欣赏自然地理是一种调剂。我刚从阿坝州黑水县一个开放不久的叫达古冰川的景区回来,去那里,上到五千米的雪山,再下到峡谷中的村落听老者们的故事,然后,顺路拍摄观赏那些植物。
植物不是自己生长在那里,开花结果。植物也同时和人发生关系,被人利用,被人引种,被人观赏,把这些方面发掘出来,就是一种文化。我想,植物会把我带入它们自己的世界,它们的生命的秘密世界,同时,也把我带到一个美的世界,一个有人活动其中、文化意味悠长深厚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