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本报记者 叶琦 黄演 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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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担任南方科技大学的校长，朱清时现在大概会在北京故宫博物院拿着放大镜研究古陶瓷，过上他向往的“巴适”（成都方言，安逸）生活。但现在他却做了件“可能是一生中最有意思的事情”：在中国创办一所像美国加州理工学院那样的大学，因为那所学校培养出了钱学森。

自从2009年9月接过南科大校长的聘书以来，朱清时便将自己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在他任期过半的时候，南科大终于“去筹转正”，面向8个省份招生。当下，南科大期许什么样的学生，这所举国瞩目的学校将成为一所怎样的大学，“去筹转正”在朱清时眼里又意味着什么？谈起这2年多的艰辛与坚守，朱校长报之以无奈的笑容，“最艰难的经历，留待十年后再说”。

5月31日下午，在朱清时的老家——成都，海都记者对这位目前只有45位学生的校长进行了专访。

明天（4日）上午，朱清时校长还将在福州举办2012本科招生说明会，回答本地媒体提问，为有意向报考南科大的考生家长释疑解惑。

谈招生 测试天赋，考生无须准备

5月29日，距离今年高考不到10天时间，教育部正式批复南科大招生方案。为了这180个招生计划，朱清时这位66岁的老校长，马不停蹄地踏上了招生宣讲之路。

海都：今年是南科大首次正式招生，很多家长关心的是南科大究竟要招什么样的学生？

朱：我们想找到富有创新能力的学生。南科大要办成一流大学，招生是至关重要的一环。最近我们把注意力放在招收一流的学生上，我们对一流学生的定义比较宽泛，不光是看高考分数的高低，重要的是其本身的创新能力和综合素质。这次只招应届高中毕业生，因为应届生比较“原生态”，更容易呈现高中阶段的学习状况。

海都：目前很多高校也在进行自主招生测试，南科大的自主招生有何不同？

朱：自主招生的关键是考什么，如何自主？南科大自主招生的重头戏是能力测试，这部分占最终录取成绩的30%，重点考查学生的记忆力、想象力、注意力和洞察力四方面能力，测试时间2小时，以书面笔试形式进行。我们把这四个创新能力必备的要素变成考试科目，有助于弥补高考的不足，因为一些在普通高中、农村高中的创新人才，在高考上有劣势。这四种创新能力跟后天学习有关，但主要来自天赋，如果创新素质好，在今后的学习工作中很容易变成高水平的创新人才，这是我担任中科大校长十年的经验总结。

海都：南科大的能力测试主要考哪些内容？

朱：迄今为止，高考最大缺陷是只考知识掌握情况，没有办法考学生的能力。能力怎么测？比如记忆力，主要考查考生对一连串数字，毫不关联的文字、图像的瞬间记忆情况；想象力，在生活中一支钢笔除了写字还有什么用途？夹纸、测量物体长度……考生能答出七八项即为合格；注意力，不停重复书写1~300数字，看写到多少会出错，或者在规定时间内找出所有错别字；洞察力，一连串的数字，如果考试能发现其出现的规律，就能写出下一个应该出现的数字等等。所以，测试主要考查天赋，考生根本不需要准备。

海都：2001年时，福州八中有位高考学生胡玲心被南航破格录取。南科大能做到对特殊人才破格录取吗？

朱：在最终的录取中，南科大会按照综合成绩自上而下录取，但若发现考生在记忆力、想象力等测试中达到很高水平，可能会降低高考分数线录取。一般需要高考成绩达到一本线以上，但如果有特长的学生，只要达到高考二本线以上，就可以列入我们的录取名录。虽然目前南科大还没办法录取像钱钟书这样数学考十几分的偏才，但我觉得二本这个录取线是放得比较宽了。

海都：福建成为南科大首批招生的8省份之一，这些省份是如何确定的？

朱：我知道福建有不错的生源，将福建纳入首批招生的8省份之一，是考虑到教育部今年招生计划批复较晚，有些省份已经实行考前填报志愿，有的省份是高考完就报志愿，这样来不及参加南科大的自主测试。所以只能在考后知分填报志愿的省份中进行选择，福建符合这些条件。

谈办学 引进经验，尝试创新办学

2011年，南方科技大学迈出了风波不断的一步——未经教育部批准，开始了“自主招生、自授文凭”的试验。然而，自那以后，朱清时和他的学校都过得并不如意。如今“去筹转正”，朱清时和他的南科大怀怎样的抱负？

海都：您曾表示想把南科大办成中国的加州理工，您心目中的大学应该是什么样的？

朱：加州理工大学是教授治校。钱学森就讲过，加州理工大学的风气让人深深难忘，在那里如果有人要作一个报告，很快就会有其他人想以更新的东西超过他。这是一种精神、一种文化，现代大学学术机构一定要有这种气氛。

海都：那么，南科大能够培养出像钱学森一样的创新人才吗？

朱：我想会的，因为我是想实现钱学森的愿望。钱学森的问题就是所谓我们国家没有培养一流创新人才的大学，我想把国际上成功的经验引到中国来，看看建这样一所大学遇到什么困难，我们怎么克服这些困难，最后能够达到什么目标，这是一个很大的教育性的实验，做这个实验过程本身是很值得的。

海都：南科大培养学生的模式，与国内其他大学有哪些不同？

朱：南科大校园里，学生和老师会住在一起，这被称为书院制模式。一位教授会为5至6名学生做指导，他们住在同一幢楼里，除了课业上的交流，教授们会在学生的生活问题、个人发展问题上加以指导，发展中的一切都可以跟老师商量，老师会以成熟的人生观引导学生。

海都：南科大的目标是办成国际化高水平的研究型大学，实现这个目标需要多久？

朱：我希望是20年的时间。办一所能够教给学生真本事、培养学生具有创新能力的大学。我对此有信心。

海都：去年这个时候很多人对南科大的前景很不看好，我想知道您是如何挨过这个难关的？

朱：（无奈地笑）这个问题等到十年后再来回答。现在我只能说，我们是埋头苦干、艰苦奋斗，一步步把局面扭转了。

谈改革 “转正”更有利教改探索

朱清时变了？南科大被“招安”了？“南科好梦”要变成“南柯一梦”了？面对各种质疑，朱清时认为，南科大的改革不完美，但改革势在必行。因为，已经离实现梦想很近了……

海都：今年4月南科大的招生方案提到高考成绩占30%，而正式方案里高考比重增加到60%，这是教育部的要求吗？

朱：（沉默片刻）这是一种谨慎的做法，我们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原本是高中阶段平时成绩占30%，后来调整到10%，主要是考虑到每个省份不一定会有统一的会考，各个学校的成绩也不尽相同，为谨慎起见，目前10%只作为一个尝试，今后可能还会慢慢调整。但是最终录取时高考成绩占60%，能力测试占30%，高中成绩占10%，这样的分数比例打破了高考“一考定终身”的弊端。

海都：南科大纳入高考提前批招生，有人认为是被“招安”，您怎么看？

朱：南科大是国家先行先试的教育改革试点，用另一种招生方法，就是现在基于高考的综合评价录取模式，这种录取模式如果成功了，将更具有推广性。南科大“转正”后成为合法办学平台，更有利于在教改方面的探索。其实，我觉得我们现在是前进了一步，就是迈出了与国际接轨的第一步。像美国的中学生都要参加SAT考试，用这个成绩申请哈佛、斯坦福这些学校，美国这些学校根据自己的办学目标和特点，对学生又有新的要求，比如说哈佛要求学生要有领导才能才收，并不是说你SAT考了高分，我就一定收。

海都：今后招生方案会不会调整，是否有更多的自主权？

朱：这次录取完后，学校要给教育部写一个总结报告，如果试点得好，将有可能延续，也会有更多的改善，发现问题要及时修改。主要是看今年是否成功，招得好不好，社会反响如何。如果反响好，明年会考虑扩招。

海都：您曾经说过三年后打算退休，下一任校长是否还能延续南科大的改革？

朱：因为我的年龄原因和身体原因，我希望能够有更年轻的人挑这副担子，我们在努力物色这样的人。我希望在任期内南科大的结构、骨架、运转的规章制度都能建立起来，骨干教师队伍和管理队伍也能建立起来，接下来的将交给后来人完成。我相信南科大会按照这个思路办下去。

【采访手记】

2435公里的追访

在教育部文件批复前一周，得到消息的我们就费尽心机想与朱校长有一次面对面的专访，但得到的所有回应都是：等待，继续等待。等到文件下达之后，朱校长已经北上启动招生宣传，仍不死心的我们继续争取采访机会，或许是感念海都记者的执著，采访最终如愿，约在距离福州2435公里的成都，朱校长的老家。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10分钟，一位面容清癯的长者来到了约定的地点，我们一时间竟没能认出来，眼前这位长者，比一年前在报刊杂志上看到的，憔悴太多。

他向我们伸出手来说，“你们是特意从福州赶来的？来得真早，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吧。”那种温和的语气像跟我们示意：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采访中，朱清时说话的语调并不激昂。可是，他的思想，他的精神，他所表现出来的坚定无处不在。寻找朱清时的过程中，不止一个人告诉我们，老校长面对压力的方式，不是排解而是忍受。在教育的问题上，他选择了做一名绝不后退的斗士，在中国教育改革的刀尖上跳舞。

【人物】

朱清时

1946年2月出生在四川彭州，中国科学院院士，1998年6月至2008年9月任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校长。2009年9月，在经过历时一年多、全球范围的严格遴选后，朱清时最终被聘为南方科技大学（筹）校长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