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陈清狂

福州人称教师为先生，是习惯，也是尊重。

我5岁上私塾，真正的启蒙先生，其实是妈妈。

妈妈先生在我3岁时教我执笔认字。她给了我一支“车头水”羊毫，一方小砚台，一锭“金不换”墨，还有一只大墨盒。我喜欢这只黄铜墨盒，盖子上阴刻梅花喜鹊，她说那寓意“喜上眉梢”。

我小，不懂这些，埋头一笔一画照描，这就是我毛笔画的处女作。妈妈表扬我画得不错，说，你有自己想法，爱怎么画就怎么画。

她教我写毛笔字，大楷范本“上大人，孔乙己”，不按次序来，先教“乙”字，只一笔，像小燕子。我用力过猛，“写”得像胖小鸭。妈妈先生不打骂学生不泼冷水，再教两笔的“人”字，边说边示范：一撇一捺，加一横就是“大”字，分开了就是“八”字。我说真像爷爷的胡子，跑到镜子前在自己嘴上画了“二撇须”，惹得妈妈先生咯咯笑，满脸爱意。

妈妈先生一边笑一边教：大小、上下、己已、甲乙、孔子……很快我会写几十个笔画简单的字了。妈妈先生把着我的小手画花花草草玩，她的绣花图样遐迩闻名。我说妈妈真好，我只要你做我先生！

妈妈先生念书不多，她靠自己苦练，写一手古拙萧散的好字。她的行书临摹唐朝李北海，我看倒更像农民工画家齐白石……当然，这是我成年以后的评判。后来我痴迷戏曲脸谱，特地到台江河口嘴定制空白纸坯面具，两年多画了京剧闽剧人物脸谱300个，赵高、曹操、楚霸王、关羽、黄盖、蒋干、程咬金、薛刚、包拯、窦尔墩……几乎是全的。这类写画涂抹的兴趣，是聪慧大爱的妈妈先生悉心调教出来的——她教我以生与爱的快乐，是我乐此不疲的享受。

在我心目中，妈妈，是最好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