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2年9月15日《申报》第五版,赫然看到一个标题《中国醒了》。忙往下读,配图是一妇人,坐在机器前劳作——“君亦欲学他人每日赚三元乎”?“能增君之进款者其唯此机乎”!原来是一制袜机广告。
想知道一百年前的流行词,看广告就好了,刚才这则的亮点就是“中国醒了”。再有一则:“当此种族竞争世界,若不强种何由竞争,若不竞争,何由国富。强种之道首先补肾……”,卖的是补肾药,流行词是“强种”。
“大共和国之良药”,流行词是“共和”,卖的是罗士医生提神补气丸。
还有将“黎副总统”四个大字通栏排版,细看,原来是“黎副总统暨工商部总长王赏鉴本药房出品,详加试验,谓功用甚昭,既挽外溢利权,又救同胞生命……”,这是上海罗威药房的广告,流行词是“爱国=买国产药”。
黎副总统“代言”远不止这一家,上海中英大药房也搬出黎副总统的嘉奖,广告称“自武汉起义以来,更蒙红赤十字善会各处军政府及军营医院纷纷采办,……本药房以黎公深抱救民爱国之心,特备中国新出品秘制灵丹唐制四时清快片各五千封,附解鄂中以助施济之用,而黎公谦抑为怀赐函嘉奖……”,这个流行词就是“支持革命”。
不光黎元洪,凡革命军人都很吃香,譬如“陆军部一等军医长医学士张修爵”推荐了“第一总统牌精神丸”,陈立夫陈果夫的叔叔、后被孙中山称为“革命首义功臣”的陈其美,“推荐”了戒烟药亚支奶。
爱国、共和、革命、强种、中国醒了,围绕生意的爱国创意真是层出不穷。名医兼社会小说家陆士谔早就揭露:上海的药房,差不多与江湖卖药的人一般手段,说真方卖假药,都是骗钱的勾当。他们的生意,都靠着这几句的告白。
近代中国人最急切的强国梦,最沉重的告白,包装贩卖的竟是大力精神丸这样欺骗同胞的假药勾当,也许正是这样的现实荒谬感令邓斌不堪苟活。他的遗愿是,希望以一人之死,唤起国人肩负的责任(见报道)。可惜他的死如泥牛入海,除了这则当奇事讲述的新闻,媒体不置一词。他是谁,何时死,死在公海还是私海,无从追究,也无人关心。六年后,又一位企图以死醒世的书生选择自沉于湖,他就是梁漱溟的父亲梁济。梁济为他的殉国筹划了七年,死前曾痛责“今世风比二十年前相去天渊,人人攘利争名,骄谄百出,不知良心为何事”。和邓斌一样,梁济也认为,须先有良好人民而后国可以立。
百年后,我们可以轻易理解爱国与大力精神丸的关系,但恐怕很难体会邓斌与梁济的弃世之举。蹈海志士邓斌早被遗忘,幸好还有国学大师梁漱溟,每次想起他,都顺便重温下梁济的临死之问:这个世界会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