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N08版:文化周刊
3上一版  下一版4
 
望乡
新闻搜索:

3上一期  下一期4 版面导航
2013年1月18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望乡

 

这周的《望乡》征文,有“我认福州作故乡”的耄耋顽童陈清狂先生,“诱拐父亲落叶归根”的连江陈鸿毅;“区区150多公里”却不能回家的林鑫炜令人同情,不舍父亲手盖老屋的福安读者引人深思……

那么重的故乡,年复一年压在脆弱的心上,谁能如许坚硬,在离乡的回望里无痛无伤?

你的故乡,永远在你心中卓然独立。你会为它立传抒写吗?

600字内。《望乡》稿件,请发往wenhua@hxdsb.com

诱拐老父

陈鸿毅(连江人,在京北漂)

我这辈子最成功的一次绑架行动,是将父亲从遥远西南的某个山城,诱拐上了飞机,成功劫持到老家。

为了这件事,我努力了整整四年。因为,一个腿脚不灵便的七十多岁离异多年的老头子,拄着一根棍子,在到处都是不规则台阶的山城里,这里溜那里走,一不留神跌倒在哪里,根本就没人知道。这一次,我先将他的储蓄卡骗到手,再将他的医保卡、房产证,一一和平演变到我的包里。最后,我偷了他的工资卡,连他枕头底下那一沓薄薄的现金都不给他留下一张。

终于,他跟我上了飞机,被摁在座位上。父亲叹了口气,说,我不是不想跟你走,我想走,可是我怕。

怕什么?

——怕不习惯,好多人都不在了。可我还在啊,还有您当放牛娃时候的朋友还在啊!好多人还活着。

——怕跟人家搭不上话了。

那里有您小时候吃惯的菜,您不是最喜欢牡蛎炖糟么?

——我已经更习惯吃辣的啊!

这好办。早就请了个四川女人当保姆,都说好了。

——我怕住不惯没有卫生间的旧屋。

我妈说了,只要您回老家,她把自己盖的那独栋楼送给您住,她自己再到县城买房子。

——那她干吗不跟我一起住嘛!耍无赖了这不是?

——我不是那意思,都七老八十了。我是怕老家人都不在了,怕在的人跟从前不一样了。我在山城,没有人以为我是外地人,可我呆在老家,倒更像一个客人。

我听出来了。总会有某个时候,一个人对故乡会既向往又恐惧,就像父亲一样。回乡,就要承受这种隐隐的杀伤,但我认定,他与故乡再磨合几次,一定会交上新的老友,得到新的认识。甚至,会重新成长一次。

可是,在并不遥远的某一天,同样是一个人行走在这个世界上的我,会心生勇气,走上回乡之路吗?

我不知道。

区区150公里回家路

林鑫炜(在金山,眼望故乡)

我们公司和其他单位不一样,越到年底事越多,越忙得鸡飞狗跳。年关年关,之所以叫做“关”,对身在职场的人来说,多少总是一道坎吧。每年,我都不敢太早订票,回家的行程只能一拖再拖。

腊月初三是老爸生日,想着今年要提早回家去给老人家庆贺,于是每天都积极加班到深夜。好不容易,熬到手上的活儿都差不多了,仗着在单位保持了连续三年都没有休过假的良好记录,我逮着老板心情好的时候,腆着脸皮跟他提放假回家。老板出人意料地大发慈悲,居然恩准了。我乐坏了,第一时间告诉爸妈这个好消息,下班后就出门给老爸挑礼物去了。

可是,就在我和同事做好工作交接、整理好文档、哼着小曲儿准备愉快地踏上回乡路的当儿,一个紧急的项目突袭而来,手机里收到的老板的短信有如晴天霹雳:所有员工包括已批准放假的人员都要留下来认真完成这个项目……

那天下午,老爸满心欢喜地打电话来,问班车开到哪里了,东西多不多,要不爸去车站接。我说,还在福州呢,今天回不去了,手上临时又来了一堆事。电话那头,老爸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沮丧,说你妈妈把菜都做好了,满满一大桌子,都是你爱吃的……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掉下来。对不起,爸爸,我不是故意不回家的。

窗外,华灯已上,下班回家的人们步履匆匆,距离福州,这不过区区150多公里的回家路,现在看来,怎么就这么遥远呢?

我认福州作故乡

陈清狂(84岁,前故乡绍兴柯桥,现故乡福州)

年少时,对故乡没有眷念之情,总以为身在的福州就是我的家乡。而祖父生前常说,咱老家在绍兴柯桥,咱家年年除夕一家子吃大粽子,这是浙江风俗,老一辈人非常看重乡情。

工作后一次远行杭州,我特地去柯桥寻亲,老家很大也很破旧,老叔叔满头白发,一句普通话都不会听,还耳背。我又不大懂绍兴话,简直“哑巴”对“聋子”闹误会。我唱句:青是山绿是水花花世界……好一似孤雁归来……不禁泪水满面,无奈何只好去附近客栈住。过了中宵,夜深人静,仍毫无睡意,披衣坐起在灯下胡诌臭诗:“到处为家每自嘲,惘然心事总难抛;回乡仍是离乡客,燕子归来尚有巢。”

是呀,我的“旧巢”在哪里?福建已是我的第二家乡。我在福清桥尾、连江上林都住过,还在那儿念小学。移居省会爱上福州,学说正宗的福州话,学做独特的折枝诗,下厨弄福州菜。市里五个区几乎都住过,我成了地道的福州人。七溜八溜毛离福州,我的老师同学亲朋好友六亲九眷都在福州,我像一只小虫被粘在这网上,飞不起来,也不想飞。

我爱你,福州。

安放记忆的老屋

燕子(故乡福安,人在福州)

元旦,我和哥哥陪父母回乡。认不出我们出生成长的闽东小城了,街道宽了,房子拆了,小学校都改建得让我分不清东西南北了。旧城改造中,她被推土机挖成了日益虚空的壳。我们接着回到父亲的小山村,那原本闭塞的小村,因为宁武高速穿村而过,也在拆建改造中。所幸老屋还在。虽然多年没有人住,一小面土墙已崩塌,但很奇妙的,在踏进老屋的瞬间,我那被推土机吊车推搡得烦乱的心,突然安定了下来。

老屋是父亲手盖的。1942年,小村里闹霍乱。爷爷染疾去世,奶奶被族人锁进黑木屋,只留一个小窗口递饭递草药汤续命,刚生下46天的父亲则被送到山下的天主教育婴堂。奶奶命大,活过来后接回父亲。后来家族分家,孤儿寡母只分到一间房,父亲从小睡觉,就是在和这个堂兄挤挤、那个堂弟挨挨中,经常到天黑了还不知道自己今晚能睡在哪。

18岁,父亲出村当兵。那时他就立志要盖一栋自己的房子。部队每月发6元津贴,他寄4元给奶奶;看到稍大的木头、木板,便一块两块地买回来。1975年,父亲33岁,盖起了这栋老屋。那时哥哥4岁,他说至今还记得,奶奶提着大桶、颠着小脚,一趟一趟给盖房子的师傅们送点心吃。

之后,我们每年都回老屋过年。傍晚,挤坐在暖暖的灶口,听奶奶讲古,奶奶总说,“山为主人人为客,花花世界游戏坪”;白天,爸爸带我们爬山,认各种草药,遇到冬笋,爸爸上前要拗,妈妈总是阻止,说大过年的,还没喝出行茶呢,忌讳劳神劳力。村里不时有人敲锣打鼓地喊:“过年三天,赌钱不抓!”那时没有电视、没有网络,和村民们一起过年,比现在高兴。

最近,父亲想把这栋无力照管的老屋卖了,我和哥哥反对,说没有了房子,那我们在老家真的就什么都没有了,有房子在,至少回乡扫墓的时候,还有个放锄头的地方。

是的,除了放锄头,还安放我们的记忆。

注:本版配图出自陈清狂先生作品。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