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卢琪峰
转眼父亲离开我已整整十年。至今,我还记得搀扶他洗人生最后一趟温泉时的情景。
那时的父亲已身患重症,行动不便,他最大的愿望是能再去澡堂洗一次温泉。我将父亲载到澡堂。当他的身体接触到温泉的那一刹那,昏黄浑浊的双眼霎时闪现出久违的光芒。
我将父亲搀扶到第一口大池边坐下,先用香皂涂抹在他的身上,轻轻搓揉、擦洗,再用木瓢从第二口大池里舀出热汤,缓缓洒在他的身上。冲洗完毕,我背着父亲来到竹卧椅前躺下。父亲安然地闭上眼睛,享受自生病以来难得的轻松惬意。
小时候,父亲常载着我去澡堂洗温泉,福州有名的“三山座”、“古山座”澡堂是我们常常光顾的地方。澡堂在郊外,沿途要经过一片菜地。我坐在父亲身后,小脸紧贴着父亲的后背,嘴里啃着父亲买的光饼,不时哼起儿歌。
父亲会花两分钱买一小片切好的肥皂,用池水一蘸贴在我的头发上。我个头矮,在大池中站不稳,父亲的大手就牵着我从第一口大池泡到第二口大池。洗头时,父亲总是从第三口大池里舀起滚烫的池水往我头上浇,直浇得我浑身酥软打战,浓浓的父爱似电流传导至全身。
嗜澡如命的父亲被病魔折磨得骨瘦如柴,那双曾经牵引我的温暖厚实的大手已变得枯槁干瘪。在他生命的最后时日,能在儿子的搀扶下,洗人生最后一趟温泉,清清白白而来,干干净净而去,此生当无憾!
那次温泉浴后的一个星期,父亲走完人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