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朱天衣(台湾)
对文字工作者而言,用不用笔名是两难的。
政治圈、演艺圈常在媒体曝光的公众人物,在享有众目焦点的同时,遂也放弃了个人隐私,这是很清楚的事。但以笔耕为业的人,声名隐私的界线便不是如此分明,灰色地带显然存在。
起步创作的人会为自己取个笔名,常常是为了取代看似比较平凡的本名,古早文人除了名,还有字、还有号,且多半不止一枚,除了造成尔后晚生考试、引经据典时些许负担外,倒无太大顾碍。但处在事事必要验明正身的今天,光是领取稿费便添许多麻烦,你要如何解释稿费单上的笔名和身份证上的是同一个人,有时还得携带附有照片的著作,才说服得了邮局经办员,下一次换人经手,同样说服动作就得再来一次。
而糊糊涂涂就用本名写作的,要面对的麻烦也不少,在合宜的场合让人认出,是可满足些许虚荣的,但不分时地地暴露自己,就很违背文人无行的根性,于是不甘寂寞要发言又矛盾的欲享有隐私者,便得生出若干权变。
常见的方法是为自己取个最平凡不过的名字以备不时之需,发表一些不需负文责的言论可以用它,参加减肥韵律舞班、摸彩大赠奖、邮购不太好意思的东西也可以用它。赁屋打契约时,非必要我是不用本名的,名字既然用诌的,身份证字号自然也得重新组合,问题是来年续租时,合约找不到,那九个阿拉伯数字也早忘了是怎么排列的,所以说谎的人一定要有绝佳的记忆。
在还没办健保前,求医时我也鲜少用本名,尤其是令人尊严扫地的牙科、妇产科。可以想象一下,当你龇牙咧嘴的同时,牙医征询的是你对文学的看法;在产检时,仰躺在内诊台上,碰到的医生又正好是熟知你的读者!如此窘境,你敢以本尊出现吗?然而真正生产,事关孩子的出生证明,非得现原形时,绝对会令你警醒笔名的必须。分娩阵痛濒临崩溃时,听到护士惊呼你的名字,并试图在阵痛间隔中表达她的濡慕之情,这时的你,是该笑还是哭呢?接下来的住院恢复期,同样是噩梦连连,碰到医师巡房,尤其是晨间大队人马交班时,我一定躲在盥洗室,不出来就是不出来。
苦于未有先见笔名必须之明,又无法甘耐寂寞做个没有声音的人,于是只好继续留在那片灰色地带玩躲猫猫的游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