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朱天衣(台湾)
小时候,在外公家帮忙的阿姨常带着我到处串门子,有时走过长长的田埂,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一栋三合院便出现在眼前,红砖红瓦砌就的屋子,与我居住的眷村是那么的不一样,因此总让我怯生得厉害。一进门当头挂着的泛黄手绘大头像,我知道那些都是死去的人,当我迈进门的那一刻起,便好似闯进了另一个既陌生又令人惊骇的世界。
在这红砖屋子里总是住了许多人,有的要喊姑婆,有的则是阿太级的老人家,一群人在阳光照不进的屋子里说说叹叹,远处灶房里一样黑压压的,有人影走动,有菜香飘溢,但那股幽黑让我不敢靠近。一两次午膳毕,阿姨径自在那儿打嘴咕,我便被安顿在厢房榻上午寐,那木雕的床栏、老旧的蚊帐枕被,总让我睁大了眼,生怕一个愣忡,便会掉入另一个世界,永远回不来。
在北京故宫及恭亲王府,王气贵气的建筑一样难打动我,也许少了人气,少了帘幔枕垫及各种生活器皿的装点,那清冷的氛围让人只想逃躲,难怪香妃一直恋着她的维疆,换作我,也只想翻墙逃得远远。我不禁揣想,是因某段轮回中,曾被禁锢在那高墙内吗,只能仰望一畦蓝天,奢想如鸟雀们自由翱翔?或者,我从来就是大草原上的化外之民,全然欣赏不来中国的老建筑。
前段时间到过福州,三坊七巷的白墙黑瓦却深深吸引了我,走在幽幽的长巷里,两旁的墙垣高得离谱,却不知为什么没有压迫感,只觉得理该如此,才能将巷弄两畔的人家安顿好,那木制的门朴拙得家常,仿佛随意推开,便有一场热火火的生活在眼前展演。或许是有幸能出入八闽书院,让我对这些老房子里的格局布置多了可供想象的素材,诚如林觉民在“与妻诀别书”中提及的“入门穿廊,过前后厅,又三、四折,有小厅,厅旁一室,为吾与汝双栖之所”,文中的“三、四折”真是道尽了屋里的旖旎风光,行止其间,每一处转折都是惊喜,每一个角落都让人流连,也因此闲走在这有幸被保存下来的老屋巷弄里,我会遐想着每扇门后的故事,我也会放轻脚步,深恐惊扰了那些故事中的主人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