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吴虹飞(柳州)
小时候,老师说,将来天上会有四个月亮,晚上和白天一样亮。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在天上出现四个月亮之前,父亲能够回到家里来,一直和我们在一起。
父亲当兵转业,在广西北部的一个县城,我妈妈则在南部的县城工作。四五岁时,我就跟着妈妈坐火车去看爸爸。妈妈挑着扁担,背着弟弟,手牵着我。火车总是在夜里开。我就把脸贴在冰冰凉的车窗上,一边小声唱歌,一边望着外面又大又圆的月亮。她也跟着火车跑,一直望着我。那时候,我一直以为,这是我和月亮的一个秘密:她知道我要去看爸爸,所以一直跟着我。
父亲回来的时候往往是搭乘深夜过路的火车。我要竖起耳朵听。我们一年到头通信。信里父亲会告诉我们大概的归程。那些日子是要靠倾听的。因为父亲会想办法从县里的火车站搭乘屁股冒烟的突突响的小三轮,乘着浓浓的夜色赶到我们家门口。他要提着黑色的行李包,轻手轻脚地绕到窗户后面,那么多个已经熄了灯的窗户,找回家,用指节轻轻叩玻璃窗子:笃,笃,笃。我听到他叫我的小名:莲,莲。我就知道父亲回来了。这样导致了我倾听的习惯。
那时候户口、工作调动十分困难。他们两个分居了20年。这样好多年,父亲终于调回来了。他放弃了民政局的干部身份,变成了工厂里的工人。那时候我已经十四岁,到寄宿学校读高中去了,只有假期才回家。
等父亲真的回来,他们吵架,我的心就“嘣”一声裂开似的,要用铁箍把它箍起来。家里总是沉闷的,冰冷的。我只好又回到了住宿学校。
我心默默地想,他们赶紧变老吧。这个恳求应验了。他们变老了,并且继续变老。
我经常想起我和月亮的那个秘密:她之所以紧紧跟着我,是因为她知道我们一家人,在夜行的火车上,默不作声地、欢喜地,奔向的是我亲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