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吴虹飞(柳州)
夜色朦胧,叩问至西安某机关居民楼的六层,灯光昏黄,贾平凹打开门,好脾气地笑。
屋子里十分凌乱,或许因天冷,两口大瓮摆在屋子里。地板、桌子、玻璃橱的柜子,满是他多年来拾掇来的石头和陶器,不计其数。“这个汉代的陶器可能是中国目前最大的陶器……那是一个直壁瓮,造型比较罕见……”他如数家珍。
一股石头的寒气,传说他喜欢石头和陶器,今日信之。“我石头多,书倒不是很多。”
家在一处,书房在另一处。一年零九个月的写作,白天带着妻子擀成的面条和包好的素饺,赶到书房。门窗紧闭,灯光大亮。到了夜落,招引两三个好友,到常去的茶室喝茶、打牌,消磨一个晚上。
寂寞是难熬的,他写字:“精神寂寞方抚琴”。他从小在病中度过,一直是病色,却从来不进医院。个子不高,以为自己丑,“形象不好”,家庭成分不好,容易胆怯紧张,所以长大后,也不喜远游。自卑,年轻时见到女孩子,十分害羞。一个长病的、木讷的、容易害羞的人,文字里却是活泼大胆的,挑衅着禁忌,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
虽功成名就,他也自嘲:棣花街文墨颇深,到了那儿千万不敢说文写字。故乡人并不以我为然,甚至有人在棣花街上说起了我,回应的是:像他那样的,这里能拉一车!
墙上挂满他的字与画,与文章相似,朴拙知趣。他画画,心思与旁人到底是不同。别人画凤,多数画得华丽。他只有简练几笔,就已画完。看起来,倒像是长了长毛的鸡。若是有人起了疑惑,他便说,有谁见过真凤?
几个作家的小肖像,中外驳杂的,用相框框了,挂在正屋墙上:列夫·托尔斯泰、苏东坡、乔伊斯、张爱玲、海明威、沈从文。他喜欢的作家多了,比如鲁迅、林语堂、博尔赫斯、福克纳。
他不爱旅游,“怕累”、“不自在”,去外面演讲,也觉得压力大得很。他自嘲说,“没有倾国倾城的貌,却有多愁多病的身。”和几个熟人到乡下玩,和家里人呆着,看看石头,看看陶器,不觉得枯燥。
当晚,还有两个好朋友来找他打牌,一个研究《红楼梦》的医生,一个长着小胡子的画家。他介绍他的朋友:两个神经病。众笑。在咖啡厅里,他点上烟,烟雾缭绕。他打牌甚是专心,赢了,笑逐颜开,输了,锁了眉头。牌局终了,众人作鸟兽散。回头一看,贾平凹不知何时消失,仿佛滴水溶入大海,他匆匆回家,迅捷地,无声地,溶入西安无边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