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海都记者 李熙慧 蔡镇金/文 张超晖/图

关注理由

明天，就是父亲节。昨日，福清市医院，来自重庆万州的73岁老人孙德祥，用颤巍巍的手在表格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同意将儿子的全身器官捐献出去。如山的父爱与对儿子的无尽思念，化为泪水，淌在饱含岁月痕迹的脸上。

6月8日，孙德祥第一次出远门，乘坐火车从万州来到福州，接着坐汽车赶到福清市医院，见唯一的儿子孙胜均最后一面。

6月4日，老孙41岁的儿子孙胜均出了车祸，住院治疗之后，伤情没有好转，随后医生诊断其为脑死亡。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老父亲孙德祥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在儿子即将离去的日子，他和家里人做了一个重大决定：将儿子的器官全部无偿捐献出来，让更多需要的病人受益。

6月13日上午，福州市红十字会与南京军区福州总医院（下简称“福州总院”）的工作人员来到福清市医院接收孙胜均的器官。这也是福州首例志愿者主动捐献全部器官。

上午8点半 医生最后一次查房

昨天上午8时30分，福清市医院神经外科张乃放医生叮嘱家属：“福州市红十字会的人上午就到了，你们家属要办手续。”这个早晨是医生最后一次查房，在他们的从业生涯中，还是第一次遇到主动捐献器官的病人。

孙胜均的病床在福清市医院神经外科抢救室内，他的堂妹守在病床前，而他的妻子瘫软在病房外的椅子上，紧闭着双眼，无力地靠在亲人怀里，满头的白发和她的实际年龄很不相符。

老父亲孙德祥站在病房门口，医生护士查房时他并没有接近，而是远远地看着身上插满各种管子的儿子。

孙德祥有一儿一女，儿子去年4月才来福清打工，就在工地上做搬运工，一个月有几千元收入。平时儿子身体不错，之前也在广州、深圳打过工，孙子因上学很少前去团聚。今年孙子刚好中考，一家人还商量着孙子中考结束后，来福州和父母团聚，想不到永远不能实现了。

一想到孙子，孙德祥就揪心，他还没敢告诉孙子发生的一切。

上午10点 捐献前的正式谈话

上午10点，福州市红十字会赈济部主任吴金祝和福州总院郭君其博士等一行人来到福清市医院。

郭博士坐在医生办公室的电脑前，一边询问孙胜均的病情，一边查看他的检查资料。而吴主任在桌子的另外一边拿出“无偿器官捐献登记表”和家属讲解捐献器官的程序。

“捐献者火化之后，都可以将名字刻在福州三山陵园的一块公益碑上，每年清明节都会有医科大学的学生及社会各界人士前往纪念他们。”吴主任说。

听到这里，孙胜均的姐夫坐在边上一阵激动，眼泪流了出来，“我们没有期望这么多”。

吴主任告诉孙德祥，对捐献器官的困难家庭，福建省可以进行申请救助，“你们家里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出来”。

前几天，当医生宣布孙胜均已经“不行了”的时候，多位家属就想到了捐献器官。当时，这些家属认为，孙胜均73岁的老父亲可能无法接受这个提议。然而，让他们略感惊讶的是，当老人听到这个提议时，他没有怎么思考便答应了。

孙德祥说，人走了，最后都一样化成土。人都很脆弱，如果他的器官能够移植给需要的人，让那些久病的人获得新生，这也是他们一家人唯一的念想。以后孙子也会知道他父亲不白来这世界一遭，他父亲帮助了更多的人。

上午11点 签字前的最后一问

昨天11时，在神经外科的医生办公室里，福州总院的专家确认了孙胜均的多个大器官符合移植条件。

笔和表格就摆在孙德祥面前，就在他拿起笔马上要签字之前，他转头看着福州总院的郭博士，很正式地问了一句：“医生，你和我说实话，到底还有没有救？”

“住院以来所有的检查报告我都仔细看过，确实是没有生命体征了。”福州总院泌尿外科郭君其博士认真地告诉老孙，他的儿子已经没有自主呼吸，只能依靠呼吸机，心跳、血压全部是依靠药物维持。

郭医生说，从9日开始，肾功能肌酐和肝功能的一些指标都开始升高，这是功能性变化，符合脑死亡诊断，现在已经是不可逆了。

听完医生的解释，老孙眼里满是失落，在他的面前，是“器官捐献登记表”，作为直系亲属，他拿起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医生告诉孙德祥，孙胜均的两个肾脏、肝脏以及一对眼角膜都可以移植，随即马上通知了医院做准备。肝脏和肾脏可以分别移植在三个人身上，一对眼角膜可以让四个人重见光明。

下午5时 爱心从这一刻播撒

当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昨天下午5时许，孙胜均的遗体被福州总院的手术车载走，进入器官摘取阶段。他的10多名亲人在福清市医院大院走廊等待。

在女儿的搀扶下，孙德祥缓缓坐到石椅上，背深深地弯下去，两眼无神地看着地面，众亲人也哀伤，似乎不知从何安慰起。

孙德祥不善言辞，连亲人们都难以知晓他内心有多痛。在这之前，生怕他心里一下子承受不了失去儿子的噩耗，以儿子擦伤、顺路探访为由，他的女儿女婿侄儿侄女将他“骗”到了福州。不过，直觉告诉孙德祥，儿子可能出大事了，他一路上不断嘀咕，小小擦伤为什么这么多人一起去看。

8日傍晚，当孙德祥第一眼看到儿子头部包扎着，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时，他就感觉到不妙了。虽然侄儿孙先生说只是暂时昏迷了，第二天可能会苏醒过来，但他已经不相信了。

回到宾馆，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起床了，去敲侄儿侄女房间，尽快带他去看儿子。9日，他自己确认了儿子生已无望。

这几天来，除了喝些汤，孙德祥几乎没咽下一口饭，原本瘦小的身子，更加干瘪。即使这样，他仍强忍悲痛不忘多番安慰儿媳妇说：“人都走了，你不要再垮了，要好好休息一下。”

虽然普通话不流利，也不善言辞，但说起他儿子，孙德祥似乎就会变得有些激动，想一下子把儿子的好全部说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说儿子为人老实、善良，不跟人计较。说起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子，他说，十分可爱机灵，讨人喜欢，这次中考应该考得不错。

前几年，因想念儿子，孙德祥买了一部手机，并多次向别人求教如何使用，后来终于用上了手机，虽然话不多，但能听到儿子的声音，总是会变得更加安心。

前两年，儿子夫妇俩一度回到家乡万州打工，不过，工厂仍离老家七八十公里，回家依旧不容易。这时，孙德祥喜欢在家里多种些菜，倒两三趟车，两个多小时才能把菜送到儿子儿媳妇那。

傍晚6点30分 生的希望传递给重病者

傍晚6点30分，“器官摘除结束”，医生告知时，孙德祥迟疑了一下。

他知道，现在总院的医生已经回去做手术，儿子的这些器官，尤其是肾脏，给那些身患尿毒症的人带来了活下去的希望。

他瘦弱的身子抖了下，抬头看了看，不禁两眼泪下。在侄儿和侄女的扶持下，老人艰难地站起来，走得十分缓慢，似乎想以此来延缓时间，让儿子走得慢些再慢些。

一个瘦削老人蹒跚穿过玉兰树，微风吹过，玉兰花如花瓣雨般簌簌落下。

记者了解到，目前福州已累计1925人报名登记遗体器官捐献，其中实现遗体捐献139人，实现眼角膜捐献25人，让48人重见了光明，2人的器官救活了3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