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20版:慢读/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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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爷爷是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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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9月7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我的爷爷是地主

 

N云游四方(福州·长乐)

人生的变数实在太多。可是,只要努力活着,繁

衍下去,就有希望。          ——题记

我曾祖母郑大妹,嫁到我们长乐罗联东林没几年,就守了寡。二十四岁的女人,拉扯一个遗腹子,不容易。

曾祖父姓林,所属的东林林氏,是有谱记载的、定居罗联最老族姓之一,林氏远始祖从董墘乡(今古槐青山)迁居高罗田(今罗联洋中),便在东林定居。东林村其他姓氏,在明清时才陆续迁来。

东林村中,有座建于元至正二十年的古寺——双涧寺,溪涧环绕,古树参天,景色清幽。这个多户的村庄,出过十几个进士,据说单是宋朝就有五个博学多才、长相俊美的郡马。民间的说法,郡马大概是指“郡主的丈夫”,郡主,大约是宗室的女儿。欧阳修《归田录》说过:“……宗室女封郡主者,谓其夫为郡马”,《东林族谱》有详细记载,说东林林氏十五世林志思在朝为官(英平侯郡马),南宋孝宗帝赐其精忠报国,返乡建祠堂,这个祠堂现还祀奉着五个宋朝郡马的牌位。即使是现在,东林村也盛产身材伟岸面容英俊的男子。

我爷爷字永茂,祖上虽然出过秀才,我爷爷却是生意人。爷爷是遗腹子,没念多少书,从小去一个叫依本的人家家里当学徒工。学徒工要端茶倒水倒尿壶侍候主人同时学艺,甘苦自不言说。

爷爷出师后,做了几年掌柜,曾祖母做主,让他与家中童养媳陈娇妹圆了房,这是成家。曾祖母又回娘家,说动她父亲、我爷爷的外公资助,在马尾开了几个店,有当铺,也有鼎厂,这算立业。

曾祖母二十年辛苦,这时家业才算开始兴起。爷爷奶奶生了我大姑妈、我爸爸,过十年,又生了我小姑妈。

相隔的这十年中,家里有个波折。

爷爷在马尾的当铺隔壁,是个裁缝铺。裁缝铺有个年轻的老板娘,年轻貌美,看上了我爷爷,要我爷爷娶她。

马尾与长乐,那时交通不便,爷爷本来难得回家一趟,这件事出来,就更少回家了。

事情传到曾祖母耳里。曾祖母不忍我奶奶受冷落,便强硬做主,釜底抽薪,将爷爷马尾的店铺转让变卖,让爷爷搬回东林村。

回东林村,倒也没亏待了爷爷,曾祖母就在东林林氏祠堂斜对面买了一座五扇三进的房子。

刚买的房子虽然气派,可却是不幸的开始。这个房子,原是村中首富人家的,后来家道中落,便将这房卖给爷爷,爷爷接手房子后,将剩余的钱置了不少田地,与人合伙办了几个厂。大概1948年左右,爷爷将十八岁的姑妈风风光光地嫁了出去,又给1936年出生的父亲与1935年出生的母亲订了婚,介绍人叫郑依凤,是母亲的叔公,他与我爷爷合伙办起了昇同兴鳍厂,将当年十四岁的我母亲介绍来结亲。爷爷后来又与我外公郑玉兰,我叔公玉财、玉茂合办了闽丰碾米厂、森兴酒厂。

不久后的土地改革,爷爷成了工业地主。直到1978年,爷爷才脱掉了地主的帽子。不过一二年,爷爷就去世了。他和奶奶,倒是守完了一辈子。

我对爷爷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晚饭后去溜达,那时我五六岁吧,跟在后面。年近七十的爷爷身材高大,留着寸头,腰板挺得直直的。他到临街的一个理发店闲聊,提着一个水烟壶,我见他搓了一小撮烟丝放在烟斗里,然后在墙壁红砖上刮了些砖粉,放在烟斗上吸了起来,至今我都不明白,为什么要刮砖粉在烟丝上呢?

我奶奶最爱吃番石榴,本地番石榴上市,我妈就让我背一书包番石榴带给奶奶。奶奶吃番石榴,是先用手捏一捏,再闻一闻,然后掰开,用虾油蘸一蘸,再伸长舌头舔一舔,闭上眼睛,美美地回味一下,再配着饭吃起来。这是我一直学不来的:甜的配咸的,怎么吃啊。

奶奶有一双三寸金莲,晚上捧一盆热水,拿一块抹布,一盒爽身粉,躲在房间里洗脚,从来不让人看。有一次我企图在门缝里偷看,奶奶马上发现,把我赶走,把门关严,才安心洗脚。

奶奶很好客,客人来时便张罗一桌好菜,客人一走就收起来。我说干吗不自己吃?她说:“自己吃填粪坑,别人吃有名声。”

我父亲才真的叫生不逢时。他曾经去黄埔军校上过学,时间很短——他赶上的是最后一期,然后就解放了。军校跟他开的,是人生第一个玩笑。

土改前,一无所有的爷爷为了在罗联多分土地,急急忙忙让父亲母亲完婚,那时父亲十四,母亲十五,管事的说年龄太小,不算,最终也没有多分田地。他们只领了结婚证书。结婚当天,客人一走,我爸我妈就为了争一床被子打起来。

父亲没去成军队,后来到食品厂当会计,当年珠算比赛时,也曾出尽风头,双手打算盘又快又准。谁想到,他却不是做生意的料,做什么亏什么。而爷爷的厂,终于被合并,收归集体所有。爷爷去了供销社上班,退休后,却是我大哥补员。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机关、事业、集体单位和企业的干部及职工,退休时,由子女顶替,叫补员。

没有了爷爷,父亲开始借酒浇愁。我父母在1958年生了我大姐,五年后生我大哥。我家四男三女,因为穷,1971年生的男孩,还送人收养。当时,家里添了那么多只会吃不会干活的小孩,每次开饭,都眼睁睁看着一大锅饭转瞬即空,父亲觉得,生活真的是难。

但我们孩子自己,却并不以为有多难。那时的天空是蓝蓝的,溪水是清清的,大地是绿绿的。广博的天地接纳了我们。哥哥们到河边溪边捉鱼摸虾,摸蚬子,田里有田螺、泥鳅。姐妹几个拔兔草喂兔子,到山上挖野菜,那时的麦葱,用来煎饼可香啦。我们还用草芯穿蚯蚓钓青蛙来喂鸭子。寒假时,我帮人磨米浆蒸年糕,够我念一年的书。生病也不怕,母亲到山上拔几把草药,熬一熬,吃几服就好了。有一次我发高烧,眼睛都糊得睁不开,母亲采一把桑叶加上海蛏煮水,让我喝下。我心想因祸得福还能吃到平时吃不到的海蛏,谁知母亲却将蛏捞出给大家下饭,我生病,所以没份。我一边发高烧,心里一边小小失落了一下。而奶奶,能将剩饭加米磨浆蒸成米糕,将地瓜做成甜的咸的丸子,好吃得很。

实在找不到吃的,我们就像日本鬼子一样到外公家“扫荡”,见啥吃啥。外公见了我们,无奈地说“虾精鳖怪又来了”。总之我们没有像绝望的父亲说的那样饿死,还一个个长得人高马大。

活下来就有希望。爷爷是曾祖父唯一的遗腹子,我父亲是爷爷唯一的儿子,但到爷爷的曾孙一代,我们这一家,也繁衍了有百来人。

可能爷爷血脉里做生意的因子在子孙的血液里流淌,我大姑生的三男四女,不但在长乐开过“锦东酒家”,现在还把酒店开到了上海;小姑家两男两女,大女儿在福州广业会计师事务所工作,小儿小女在厦门开源美美容美发厅。我哥哥林榕不忍本地土特产“玉田地瓜烧”流失,接手了一家有几十年生产历史的地瓜烧加工厂,现在我爷爷的曾孙林森才二十多岁,就与人合资在福州特艺城开了一家琪鑫珠宝加工厂,加工珠宝,生意相当不错……但愿爷爷的经商才能遗传给我们,让我们林家人重振爷爷当年的辉煌,生意越做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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