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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走,拥抱都市苦乐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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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9月10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众多山区教师告别偏僻的小县城,来到大城市从零开始,他们带着一抹悲壮离开,收获肯定,也面临更大的压力——
出走,拥抱都市苦乐生活

 

第30个教师节特别策划 深度

N海都记者 李建芳 实习生 施明钦

10年前拍摄的一部纪录片《高三》,让地处偏僻闽西的武平一中声名鹊起。片中,农村孩子通过高考改变命运的强烈思想,震撼了很多人。然而,就在纪录片拍摄的第二年,武平一中一名老师几乎用“破釜沉舟”的方式,告别了这所他高中母校的学校,来到繁华的厦门,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1999年至今,几乎每年都有老师从武平一中“出走”,到厦门、泉州,甚至更远的地方。没有人专门统计过人数,但武平一中的老师平时在厦门聚会,也能摆上三四桌。

那些当年从武平一中“出走”到大城市的老师,他们此时生活可好?他们当初为何出发?他们内心深处,对武平一中又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1.出走

“不走似乎就是无能的表现”

2006年,武平一中当时的办公室主任曾福生(化名),偷偷瞒着校领导跑到厦门,参加厦门一中的招考。考场上,他遇到了七八名同事,为了化解尴尬,他幽默地告诉大家:“我代表学校来接大家回家。”

最终,他还是没有回去。他考上了厦门一中,从此留了下来。

“好多人都走了,我留在这里,感觉心空空的,家里人也一直催我,说你怎么不去外面闯一闯。”曾福生当时感觉,如果不走,似乎就是无能或懦弱的表现,他也要用出走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年轻的时候,总是想往高处走”

在曾福生之前,已经走了好几拨老师。1999年,一直特别敢说敢做的生物老师连兵(化名),认识了厦门一所中学的校长。他主动向校长提出了想走的心声。当时这所中学也需要老师,再加上连兵的妻子是一名数学老师,双方一拍即合,很快连兵夫妇就回到武平一中办调动。

“想趁着年轻,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连兵说,从小在武平长大,在武平上学,又回到武平教书,他感到一种巨大的习惯性思维笼罩着自己,迫使他要做出改变。

连兵是那种不甘于现状的老师,他笑称“要拥有国际视野”。他给儿子买的钢琴,几乎是武平县城第一架私人拥有的钢琴。没想到,后来在办调动时,这件事派上了用场,他申请理由写着:去厦门能给儿子在钢琴学习上提供更好的环境。

李吉(化名)则选择了泉港一中重新开始教学生涯。泉港,曾是泉州的一个镇,因“福建炼油”在这里安家而日渐繁荣。2000年撤镇设区,泉港一中就在那时创办,需要大量老师。当年,曾经担任过武平一中校长的林美堂,成为泉港一中的校长,他带着七八名老师来到泉港一中,李吉就是其中一个。

因为“工资老是拖延”,“硬性的末位淘汰制弄得人心惶惶”,李吉开始想离开“武平这个贫困县”,最终选择了泉港一中这所新建校。次年,他的同事刘雄(化名)也来到泉港一中。

“年轻的时候,人总是想往高处走。那时决心很大,就想离开山区,到沿海去。”李吉说。

“不走,我对不起自己”

一样对现状感到失望的还有熊建民老师。熊建民1996年到武平一中任教,后来成为武平一中的名师,当过教研组长、年段长、教务处副主任、理科党支部书记,2009年,武平一中考出全省“双状元”时,他正挂钩负责高三重点班。

一直到去年,作为武平一中教研室主任的他,才带着失望离开武平一中,前往厦门双十中学漳州校区。

“如果再混十年,也可以,但我对不起自己。”他说,最大的原因是,现在的武平一中,没有以前那种气氛了。

除了连兵老师外,这些老师离开武平一中时,都被学校出具了一份“自动离职处分”通知书,这让他们的出走,带上了一抹悲壮的色彩。从此,他们背井离乡,要在另外一个陌生城市,打拼第二次人生。

2.收获

“一切重新开始,过去的成绩都不算数”

初入泉港,李吉和刘雄都被闽南人敢拼搏的外向性格所感染,“和内敛的闽西人完全不同”。而刚来新环境时的不适应,也一样如影随形。“语言不通,一到节假日,别人都在走亲访友,我们只能呆在宿舍里。”刘雄回忆说。

刘雄还发现,和老家比,泉港的家长和武平的家长也不一样,“这里的教育更开放、宽松,不像武平,人人都把高考当成唯一出路。”他说,在泉港连周末补课都没有,刚开始担心这样会不会教不出好成绩,后来发现并不是那样。

除了生活上的适应问题,最大的压力和不适还是来自于新的工作。最早出走的连兵回忆说,“一切都要重新开始,过去的成绩都不算数。”当时,他的妻子教数学,压力比他还大。一直到两三年后,他才感到,“得到了学校和同事的认可”。

“如果没去厦门,我没法送孩子出国读书”

多年之后,这些老师早已适应了城市的生活,不管是厦门还是泉港,都给了他们更好的生活,给了他们事业上更大的平台。

就在9月开学前,连兵代表学校来到福州参加一个省级培训。晚上,在福州工作的学生请他吃饭,觥筹交错间,在加拿大求学的儿子发来微信语音,他兴致盎然地播放给大家听,告诉大家,“如果没有去厦门,我肯定没有能力把孩子送去加拿大读书。”

这几年,厦门在吸引外地优秀教师上动作频频,各个区都陆续出台了吸引高层次教育人才的实施细则。对于省内知名的校长、省级特级教师、省级学科带头人等,均给予丰厚的待遇,包括一次性安家费30万至50万元不等,五年左右的租房补助;除工资外,还有人才津贴、工作室经费等。为了解决教师后顾之忧,还提供子女在区属小学里择校一次,解决配偶工作等优惠政策。用其他市教育系统人士的话来说,厦门这种吸引优秀老师的做法,完全是一种“掠夺式的做法”。

“在更大的平台上,我可以帮到更多孩子”

对于老师来说,待遇是一方面,平台则是吸引他们的另一方面。厦门作为我省教育发展的领头羊,巨大的平台优势,浓厚的教研活动,都是武平所不能比的。

“原来一直下不了决心到厦门,一件很偶然的事,让我改变了看法。”如今已经是厦门一中“生物金牌教练”的兰军(化名)说。兰军曾是武平一所乡镇中学的老师,后来调到武平一中,因为没有生物教师的岗位,他在实验室呆了两年。这两年里,他潜心钻研,才华终于掩藏不住,被校领导放在指导学生生物竞赛的岗位上。有一年,兰军带队参赛,生物省赛一等奖8个名额中,他的学生就占了4个,他在武平“一炮而红”。

当时厦门一中的校长任勇(现为厦门市教育局副局长),正在全国各地寻找竞赛教练,从2002年开始说服兰军来厦门。当时武平一中的校长对兰军有知遇之恩,兰军一直下不了决心。2004年,兰军带着武平一中的学生前往厦门参加全国生物学科竞赛。当时,主办方把福建所有参赛学生安排成两支队,1队是厦门一中的学生,2队是除厦门一中外的其他学生。兰军发现,理论方面,2队的学生完全不在话下,但在综合素质上,却败给了厦门一中的学生。这给了兰军很大的触动,原来在更大的平台和环境里,学生的能力就是不同!当年,他终于答应任勇校长,来到厦门一中从教。

“在更大的平台上,我可以用我的能力,帮助到更多的孩子,我的教学业务也可以得到更大的发展。”兰军这样说。

3.代价

“如果还在武平,我不用这么拼命”

“在泉港十几年了,有收获,但也有遗憾。”李吉和刘雄不约而同地说起“出来的代价”,如今一年只能回去四次,每次回去,都会明显感觉到父母走路越来越慢。父母渐老,儿子却不能侍奉左右,成为他们最大的遗憾。

来到厦门已有八年,曾福生还一直没想明白,自己来对了还是错了。在武平,他住的房子大而宽敞,到了厦门,还要从租房子开始。“听说厦门年薪8万,当时武平才一两万,来了之后才发现并不是这样。”曾福生说。他是通过招考进来的,除了正常工资,并没有额外的待遇。

更大的压力来自于工作。“厦门的竞争,真的可以用‘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来形容。”曾福生说,厦门一中是厦门最好的学校,为了保住这个位子,从校长到老师,都承担着巨大的压力,家长也对老师的要求高,“如果还在武平,我应该不用这么拼命,工作会轻松很多”。

因为收入并没有想象中翻好几倍,在曾福生看来,每次回武平时,别人总认为你是风光回去,“其实个中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多名老师说,如果换成现在,他们应该不会从武平一中出来,“当时年轻,有冲劲,有想法,现在更多的是想过安逸的生活”。

“武平一中滑坡,不能怪我们”

对于武平,他们也有着难以割舍的感情。

“我们也听到了一些说法,说我们忘本,不顾家乡的发展。”曾福生说,武平一中有过辉煌,现在也依然还算是名校,但它的滑坡,“不能把账算在我们的头上”。他说,老师们出来,也给了武平一中年轻老师更多的机会。拿他来说,他到厦门后,给武平一中让出了“一个高级职称名额、一个办公室主任的位置、一名生物老师的岗位”。

“当时武平一中走了很多老师,学校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可是后来,年轻老师很快补充进来。”兰军说。包括2009年武平一中考出前所未有的“双状元”,也是在已经流失了相当多优秀老师后考出来的成绩。

连兵说,这几年武平一中考上清华、北大的人数比以前少了,它的发展遇到问题,出现瓶颈,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完全是人才流失的原因。“优秀老师走了,可以培养新的,但如果没有氛围,人心散了,这才是对学校最大的打击。武平一中要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重新燃起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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