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海都记者 侯希辰/文 黄启鹏/图

关注理由 五凤山，在新店义井村，山顶可俯视福州城区，荒草中依稀可见战壕的残迹。整整70年过去，在福州老人程惠琛的记忆中，山上依然回荡着枪炮的呼啸声，眼前依然浮现着战友们嘶喊着往上冲锋、倒下的身影。

1945年5月17日拂晓，中国军队向五凤山日军据点发起攻击，5月18日，沦陷达7个多月的福州再度光复。此役，程惠琛所在连队228名战士参战，只活着回来了七八个。

采访中，92岁的程惠琛虽已行动不便，但他对海都记者说，还想再登上五凤山，给牺牲的战友敬个礼。

“攻打五凤山前，我化装侦察”

“这么多年过去，我仿佛还能听到他们的喊杀声。”我们找到家住福州东街口一带的程惠琛时，老人先是陷入深深的回忆，而后开口说道。

程惠琛说，1924年他出生在福州新店镇新店村，“初中考进了省立福州中学，也就是现在的福州一中。”抗战爆发后，学校迁到三明沙县，1941年4月福州第一次沦陷，“日本鬼子打进来后，生活一下变得艰难起来，没有饭吃，很多同学生病，我也得了打摆子。”他记得，父亲穿过封锁线来到沙县，“说日本鬼子在村子里烧杀抢掠，我们家里的粮食也都被他们抢光，家里人只好躲到山里。”

当年9月，福州收复后，程惠琛回到老家，“城里到处是被烧光的房子，太惨了。”刚好他听说黄埔军校来到福州招生，“下了决心去当兵，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凭借优异的成绩，程惠琛被黄埔军校第18期录取，“我数学好，读了工兵科，学习埋雷、架桥、铺路。”在战火中读完三年学制。1944年，程惠琛毕业后，来到国民革命军第70军80师，“在司令部直属工兵连任少尉排长，驻地就在闽侯的大湖。”

就在这年，日军发动第二次福州战役，10月福州第二次沦陷。“我们在福州外围，不停地和小鬼子干。”程惠琛讲，1945年4月，他们接到任务，前往五凤山侦察，“进攻前要摸清日军的兵力情况，我是当地人，方便化装过去侦察。”

刚结婚的连长被机枪击中头

采访中，记者来到福州新店镇义井村，五凤山出现在眼前。山不高，却地势险峻。我们沿着陡峭的山路，行进半个小时后，到达了山顶。拨开杂草，一条1.5米来深的战壕，顺着山势蜿蜒。

“这就是当年日本鬼子修的战壕，附近还有山洞、铁丝网等。”村里老人告诉我们，在山顶凉亭的位置，原来是日军的炮台。站在这里，能看到城区林立的高楼。根据文献记载，1941年福州第一次沦陷，日军就在五凤山上修建了炮台和战壕，对城区进行过炮击。

程惠琛讲，70年前，五凤山山脚下还是连片的农田，“能掩护的地点不多，日军发现陌生人，经常就是一枪打来。特别是当兵的更好认，脸是黑的，常戴军帽的额头是白的。”他说，幸好亲戚和乡亲在山脚盖了几户民房，“我和两个班长，借了农民的衣服，戴了草帽，把步枪藏在柴火担子里，从大湖一路走到城里。”

和亲戚“接上头”，他们化装成在田里干活的农民，“盯着山上的日军，有时还会到山边砍柴，日军巡逻队就从我们身边走过。”几天下来，“摸清楚了，山上大概有六七十名日军，据点外面有铁丝网，里面密布战壕和掩体。”

一个半月后，进攻开始，“半夜，我和11个工兵，偷偷潜到山上据点外面，把铁丝网剪开了11个口子。”5月17日拂晓，一个加强连228名战士从铁丝网缺口摸上山，“当时我们完成任务刚后撤，就听到山上传来枪炮声，然后是喊杀声。机枪从山顶往下扫射，一发子弹打到我们一名工兵的肚子上，打出好大一个口子。”

“他们冲进日军阵地后，和鬼子拼起了刺刀。那时我们三个人拼一个鬼子，鬼子身体素质好，拼刺刀的技术也好……”程惠琛说，天亮时分，喊杀声渐停，“最后只活着回来了七八个兄弟，200多人全牺牲在山上。连长叫薛汉英，也是黄埔军校毕业学生，刚结婚一个月，战斗中被机枪击中头部牺牲。”

6颗地雷炸翻一大拨鬼子

此役后，日军向连江方向撤退。1945年5月18日，福州再度光复。“刚进城，师长就命令我带一个工兵排，随部队往宁德方向追击日军。”程惠琛说，一路架桥开路，“在宁德九都镇，日军和我们隔着一条河。”

“找来门板，然后集中一个团的机枪和山炮，玩命地往对岸打，压制日军，我们玩命地在河上用门板架桥。”老人说，枪炮在头顶飞过，“啥都不想，停下来就是等死。”程惠琛说，最扬眉吐气的一战，是宁德到霞浦途中，“我们赶在日军前头，在100来米的道路上，埋了6颗地雷，伪装好地雷后，我们躲到路边的山涧里。”

“放过日军的先头部队，等队伍中间的司令部，一看到信号弹，我们一按起爆，地雷‘轰’的全炸了，炸得鬼子人仰马翻。”随后，埋伏在山上的轻重火力齐开火，“一口气消灭了有千把名鬼子，山炮就缴获了好几门。”程惠琛讲，准备逃往杭州一带的日军，只好改从霞浦走海路撤离。

“1945年8月15日，日军投降，我大醉了几天。”接着，程惠琛随部队去杭州接收机场，然后又去了徐州，“我们管理上万名日本战俘，原本趾高气扬的他们，现在看到我们中国军人，都要敬礼，自豪啊。”

1948年，“不想打内战，退役回到福州，在村里当起了会计。”程惠琛说，“只有经历过战争，才知道和平生活的幸福。”如今，老人已是四世同堂，“还在福建省黄埔军校同学会里，做些联络服务工作。”

程惠琛讲，去年还特地去了一趟五凤山，“找到了山上的铁丝网、战壕，去看看战死在那里的兄弟们，给他们敬礼。今年已行动不便了，但还想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