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海都记者 陈贽超/文 黄启鹏/图
海都讯 “前代书画,传历至今,未有不残脱者。苟欲改装,如病笃延医。医善,则随手而起,医不善,则随剂而毙……宝书画者,不可不究装潢。”——明·周嘉胄《装潢志》
这是江宗雨最喜欢的《装潢志》,记录了裱褙的所有技法。做了20多年的裱褙师,江宗雨还是守着他的大红案,一长尺、一糨糊、一刷子,裱褙技术不仅让字画从一张宣纸成为一幅艺术品,更可以让历经岁月风尘的古籍字画“凤凰涅槃”。而这样的手艺,既需妙技、精审,更需从心、尽善。
“良工用糊如用水”
江宗雨从事裱褙20多年,最开始就是出于一颗对字画热爱的心,进入了裱褙这行。“说是自学,也可以说是博采众长。”江宗雨从各家裱褙师傅那里学习了最传统的裱褙手艺,经过自己的反复实践,总结了一整套传统裱褙手艺的方法。
书画等正面向外者,谓之裱;以无染素纸衬托其背者,称为褙。裱褙多难?江宗雨觉得难不在手艺,还是在心:“说简单点,就是在画上刷糨糊,再贴上宣纸使其牢固罢了。”桌子用大红案,才能看出黑白水墨的细节。每道工序、每个细节,江宗雨说起来都滔滔不绝。
单是这糨糊,就是细之又细。糨糊得亲自调配,面粉或淀粉筛去面筋,不可加防腐剂,得用冰片、辣椒水、甘油、蜡,既能防腐,还能保证颜料不变质。古语有云“良工用糊如用水”,江宗雨说,用起糨糊来要像用水一般自然、妥帖、均衡,把糨糊用出“水利万物而不争”之感。
现在已经有了“裱褙机”,与手工裱褙有什么差别吗?
江宗雨摇摇头,“差得太远。”机器裱褙用化学黏合剂,对宣纸伤害大;快速熨干甚至紫外线晒干,对颜料伤害也很大,时间长了还会脱胶分离。所以,江宗雨还是坚持自然上墙晾干,天气干了要喷水,潮湿得通风,何时取画下墙得看“天时”,天阴都不能取。
“不遇良工,宁存故物”
裱褙不仅是字画的加固,这门技艺还有个称呼叫“画郎中”。一些老字画遭了霉变和虫蛀,也能靠裱褙起死回生。江宗雨的手头就有不少上年代的古籍、字画等着他来修复。
他向我们展示了一份民国时留下的拓本,由于保存不善被虫蛀得一塌糊涂,稍一翻动纸张都会破碎。江宗雨就要用小刷子一点一点刷上糨糊,用接近原纸张质地的宣纸贴在背后,趁着糨糊未干,用小刀轻轻地将每一块碎片还原到它原本的位置,刮去杂物。过程似乎不难,每个细节都耗尽心力。若是珍贵的字画,稍有差池,名作的细腻笔触便无法被表达,成了废纸一张——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说起自己曾经装裱过的最名贵的画作,江宗雨表示当属“明四家”之一沈周的画作。因为经过时间太久,纸张略有黯淡,部分地方也沾染了灰尘。江宗雨修复时也格外小心。画作中层叠恣意的笔触,哪怕是清理尘埃时稍用力一些,都会影响细节的美感。
“裱褙绝不只是简单的技术活,对于审美有着极高的要求”。江宗雨说,就算是最基础的裱褙,至少也要对各类宣纸的质地有所了解,还得根据字画的形制为它设计合适的留白、底衬、画轴。“若是修复字画,得还原那个时代作品的气韵,了解每个作家的笔锋笔触,印章款式如缺损需要补起,那要求可就太多了。”当名家字画遇上名师裱褙,仿佛一次转世轮回的机缘,这也是为什么古人感慨“不遇良工,宁存故物”。
教书育人,让传统不失传
所有老手艺,最后面临的都是一个问题,失传。
江宗雨和妻子都已50多岁,店里只有一个伙计帮着干活,“收了好几个徒弟,这个姑娘算是勉强坚持下来。”江宗雨苦笑,“不是我不愿意收,现在年轻人想做这个的太少了。心得静、沉,默默地做,年轻人耐不住性子。”
如今江宗雨还给福建师范大学等学校上课,教的就是字画修复、装裱课程,这样能够带出好的裱褙人才么?江宗雨不置可否,“手艺活得积累,裱褙还得看个人的艺术造诣。不过至少现在高等院校开始重视这个问题了,这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江宗雨告诉记者,现在关于裱褙技艺已经有专业课程书目出版了,希望能够有更多的裱褙师傅一起,去完善教材和课程,还可以将明代装裱工艺家周嘉胄的《装潢志》融入课本,这也是传承的一种方式。
江宗雨和福州不少老裱褙师傅都有来往,现在在省博物馆、省图书馆、省档案馆都有不少技艺精湛的老师傅,“我已经算是这行里比较年轻的了。”再过不久,老师傅们或许都不在了,而新的年轻人还未能形成手艺的积淀,就会出现断代的局面。“我能做的,就是尽力多教出几个学生,希望最传统的裱褙手艺不会就此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