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半山鸿毅（福州）

福州话：蜀秭蕹菜，三条莱菔，共总偌夥钱？

普通话：一把空心菜，三根萝卜，一共多少钱？

秭是个表示柴禾、蔬菜的量词，普通话zǐ，福州音jǐ，读如止。秭是计算禾束、布缕的单位，原本指稯zōng，古代禾四十把、或是布八十缕为一稯，这太大了，一巴掌握不过来，后来渐渐指一把。

普通话的空心菜、萝卜这两样蔬菜，到福州人这里说起来那是古语雅言：蕹菜、莱菔。蕹，普通话wèng，福州音wung，读如翁；莱菔，普通话láifú，福州音laufu或laubu。李时珍《本草纲目》说：“莱菔乃根名，上古谓之芦萉，中古转为莱菔，后世讹为萝葡。”因为莱菔是古雅之言，故能入诗，宋代方岳的《春盘》，就有“莱菔根鬆缕冰玉，蒌蒿苗肥点寒緑”这样的句子。

多少，福州话讲的也仍然是古语“偌夥”，普通话读ruòhuǒ，福州音nuohuai。福州熟语“道士收花彩，偌夥都会使”，意思是说给的报酬多少随你心意，多给照单全收，少了也不嫌弃。偌，这么，那么。如“你多大年纪了”，福州话说“汝偌大了”。夥就是多的意思。《说文解字》说：“齐谓多为夥。”杨雄《方言》说：“凡物盛而多，齐宋之郊谓之夥。今吴音谓多曰夥，问几何曰几夥。”《史记·陈涉世家》有一段陈胜儿时伙伴的话：“见殿屋帷帐，客曰：伙颐！涉之为王沉沉者。”（这么多的殿屋帷帐啊！陈涉大王的宫殿深广气派啊！）

人类真实的历史，从来就不在大战役、改朝换代的仪典之类惊天动地的宏大叙事中，也从来不在帝王将相这些“大人物”身上，而只在于老百姓的衣食住行的日常生活细节中。一个家庭主妇为几根蔬菜、几条鲜鱼，正在菜市场跟斤斤计较的小商贩讨价还价；一家兄弟因为分居，正由宗族中的长老主持着分家产；一个农民，正琢磨着如何在自家的农舍边上搞个化粪池；一个小学老师，正为纠正学生娃总是歪着作业簿书写的习惯，而正在严厉地训斥着……诸如此类真正而又几乎每天、各处都在重复着的生活场景，才串联起人类真正的历史。相对于“蕹菜莱菔偌夥钱”之类的生活情景，“大事件”都不过是随风飘散的礼炮与烟花而已，“大人物”也不过一个个真实性从来都非常可疑的影子与符号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