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2版:书香/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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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悲鸿平生第一知己 我的外祖父黄孟圭
我的外祖父黄孟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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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悲鸿平生第一知己 我的外祖父黄孟圭

摄于上世纪二十年代的黄柏葊全家福。地点在福州中平路祖屋对面原轮船公司的旧楼前,那里原是黄家花园。最后一排正中为黄孟圭,其右为黄曼士,其左为黄则璐

生长福州,读遍名校

我外祖父黄琬,字孟圭。光绪十一年(1885年)农历八月廿六日出生于福州市台江区田垱状元埕(现中平路)泉泰茶栈内。

孟圭公祖父贻琴公,原籍泉州府南安县洪梅镇仁科村后坑埌。泉州自古是海上丝路起点,五口通商后大批茶叶经泉州出口,贻琴公做茶叶生意凭勤奋努力逐渐发迹,后在福州开设泉泰茶栈。

贻琴公生八子,四子黄培松是光绪六年(1880年)庚辰科武状元(清末最后一位武状元),六子黄柏葊(音ān,古同“庵”),即孟圭公生父,打理福州泉泰茶栈,其他诸子或驻守老家,或打理宁德、建阳等地茶山。

孟圭公自幼聪慧忠厚,甚得贻琴公疼爱,遂送往苍霞精舍,受业于林琴南先生,他勤奋好学,颇得林琴南先生喜爱。我家中原存有林琴南先生致黄培松公的手札,信尾加上几字“柏葊长子孟圭大器也”,惜此信毁于“文革”。

孟圭公外祖父张鹤龄先生,是福州仓前山著名的鹤龄英华书院创办人。孟圭公稍长,离开苍霞精舍,顺理成章入读英华书院。当时英华是八年四个月学制的英文书院,所以孟圭公中英文造诣很深。英华毕业后,孟圭公赴天津就读北洋大学堂。

北洋大学堂是中国近代史上第一所大学,从1895年至1911年,共有毕业或肄业生518人,为我国近现代科技教育事业培养了一批奠基的专家学者。孟圭公在北洋大学堂学习期间因水土不服,罹患关节炎,右脚僵硬致跛,但他凭坚强意志,完成全部学业,授法学士,执业律师。1917年起,外祖父任厦门第十三中学校长(时称省立第十三中学,即今厦门一中前身)。

孟圭公和侨领陈嘉庚先生相交甚深,1919年8月,陈嘉庚先生在上海筹办厦门大学,聘请全国教育界名流蔡元培、黄炎培、黄孟圭等十人为筹备员。1919年10月,私立厦门大学召开筹备委员会第一次会议,拟定“厦门大学组织大纲”,共商创校大计,因陈嘉庚先生只谙闽南话,整场会议均是孟圭公为之传译。我家里曾有一张孟圭公和蔡元培先生在球场看台上的合影照片,大约就是当时所拍。

1922年,在陈嘉庚先生和黄奕住先生资助下,孟圭公赴美,入哥伦比亚大学修读教育学硕士。多年以后,我妹妹和我二女儿均毕业于哥大,曾祖孙四代三人就读常春藤同一学院,可算是一段佳话。

黄奕住先生是当时著名的华侨企业家,曾创办厦门自来水公司、厦门电话公司、上海中南银行等,原厦门鼓浪屿宾馆就是他的物业。黄奕住先生是我们黄姓族人,按族谱,称孟圭公为族叔。他对孟圭公甚为敬重,按月由中南银行汇二十英镑给孟圭公作为生活费。二十英镑在当时欧美,个人生活绰绰有余,孟圭公还不时把用剩的钱汇给我外祖母。1925年,孟圭公以优异成绩毕业于哥大,获教育学硕士。

在法国,成为徐悲鸿平生第一知己

回国前,外祖父到欧洲考察教育,在巴黎,他拜访中国驻巴黎总领事赵颂南先生,经赵先生介绍,认识当时已在巴黎留学六年的徐悲鸿先生。两人在街边咖啡座一聊就是四个小时,相见恨晚,从此结下终生不渝的友谊。

徐悲鸿先生曾自谓“平生遇黄,逢凶化吉”,他所遇黄姓,前后四人,前两黄是黄震之、黄警顽,后两黄则是我外祖父黄孟圭和他二弟黄曼士(黄琮字曼士)。1925年,徐悲鸿先生尚未成名,靠个人官费收入维持夫妻两人生活本已捉襟见肘,遇到国内政局纷乱、官费停发,生活顿成问题。山穷水尽之时,孟圭公慷慨解囊相助,并介绍徐先生去新加坡和曼士公相见。

曼士公当时是南洋兄弟烟草公司新加坡分公司总经理,疏财好义,嗜爱收存古董字画,在南洋工商界、文化界、新闻界有很多朋友。徐先生到新加坡后,曼士公介绍他为侨领画像,酬劳颇丰,解决了徐先生多年经济拮据的困境,给了他继续游学追求艺术理想的机会。徐悲鸿前妻蒋碧微女士1975年在一篇文章中写道:“时间是1925年,我和徐悲鸿先生正困居在法国巴黎,经济来源断绝,一筹莫展。幸好当时我国驻法总领事赵颂南先生,为我们介绍认识了黄孟圭先生,我们总算得救。黄家是福州望族,孟圭先生居长,他的二弟曼士先生侨居新加坡有年,在华侨社会很有声望。孟圭先生同情我们的处境,便把我们的困难写信告诉了他令弟,曼士先生立刻复信,答应为徐先生设法,于是徐先生便去了新加坡。从此以后,他们之间,便建立了如兄弟般的感情,也帮了我们一次大忙,这是我终生感戴而不能忘怀的。”

《悲鸿在星洲》作者欧阳兴义先生,在《徐悲鸿历史硏究的时代机缘》一文中谈道:“假设徐悲鸿1925年不是在新加坡得到黄氏兄弟的帮助,美术史上的一位著名艺术家已不存在。”所以徐先生说孟圭公是他平生第一知己,终其一生,尊孟圭公为大哥、曼士公为二哥。

1947年11月,徐悲鸿在复一友人求画信中,曰“愿一尽微劳。惟有一条件,乃仆至友黄孟圭先生,此时困在澳洲。世兄如能以四百叻币(注:叻币,Straits Dollar,是马来西亚、新加坡与文莱在英殖民地时期,由英殖民地政府所发行的货币),交与其弟黄曼士先生,仆即为命笔也”;孟圭公诗赠徐悲鸿有“向平未得将家弃,弘景终将与汝亲”,足证诚平生第一知己也。

1926年,出任福建省教育厅长

孟圭公在海外时,陈嘉庚先生便力邀其回国就任厦门大学校长一职,而当时省政府主席杨树庄先生亦电催他回来,邀请他担任省教育厅长一职。1926年,孟圭公欧洲考察归来,考虑到福建省教育制度亟需改革,遂接受杨主席邀请,就任教育厅长。网上有些文章说孟圭公曾任厦大校长,这是以讹传讹。孟圭公未曾出任厦大校长,但他是厦大创校十个筹备委员之一,这在厦大历史上有所记载。

孟圭公一生重视教育,认为民众都有受教育的权利,在厅长任内,他对扫盲工作不遗余力,发动各校教员,每晚义务授课一小时,自己也亲自参加,以引起社会重视。他注重培育人才,只要有真才实学,不分省籍,以公费输送出国留学,如曹仲渊、周滋讯、吕斯百、王临乙等均属外省人,出囯后均学有所成。吕斯百是中国油画民族化的开路人和引领人,周滋讯是港澳著名的建筑师,也是澳门开埠400年以来第一个得到澳门政府发给工程师执照的华人,王临乙是著名的雕塑家,曹仲渊曾在上海开设大华无线电公司,任董事长兼总工程师,有“中国马可尼”之称,他们都各有成就和造诣。

1928年,力邀徐悲鸿来榕作画

1928年,孟圭公以福建省教育厅名义,专诚邀请徐悲鸿先生到福州绘制巨幅油画《蔡公时济南被难图》,并为第一届福建省美术展览会开幕剪彩。蔡公时是民国以来第一位抗日烈士,1928年5月3日,他随北伐军进驻济南和日军交涉时,惨遭日军杀害,这就是震惊中外的“济南惨案”。孟圭公以教育厅名义请徐先生作画有几个原因:希望以烈士画像引起国人同仇敌忾;对徐公艺术造诣推崇备至,希望不朽的人物,凭借不朽的艺术得以流传万世;可以帮助徐公解决经济上的困难。徐悲鸿先生在福州住了两个多月,回去时,教育厅送三千元润笔,让他还清了所有积欠。孟圭公一生耿介,绝不徇私,这次是毕生唯一一次假公济私,他与徐悲鸿先生交情之深,他对徐先生鉴识之高,可想而知。

油画《蔡公时济南被难图》,约高六尺、阔一丈,以教育厅职员杨浔宝的体型素描打稿,蔡公时立于桌子后面与日本人交涉,满面刚毅之色,凛然不可侵犯。画成后,挂于福州西湖紫薇厅供人参观,轰动一时。

抗战时,福州二度沦陷,战后,此画不知所终。2012年秋,“徐悲鸿绘画精品展”在福建省博物院展出,徐夫人廖静文女士和徐公子庆平先生都曾来榕,廖静文女士对海都记者表示,此行目的要寻找《蔡公时济南被难图》和黄孟圭后人。

我外祖父有一子两女,后代全移居海外。我当时不在国内,听我表哥讲,他曾找到海都记者,说曾听他外婆(孟圭公亲大姐)讲过,有一年福州发大水,田垱祖屋有三四箱存画被冲走,蔡公时油画可能在里面。我觉得这绝不可能。

在我看来,首先,蔡公时画是省教育厅出资的,属于公产,按我外公的性格,绝不会占为己有。其次,这幅画尺寸之大,要用多大箱子来装?即便装得了,也冲不出大门。再说,1941年福州沦陷前,此画一直挂在西湖紫薇厅,那时我外公已离开福州。我母亲黄奕琳(小名美意)是我外公最疼爱的小女儿,我母亲曾写过一篇文章《徐黄二家——记徐悲鸿和黄孟圭黄曼士兄弟的友谊》,发表在1983年香港大成杂志119期,这是第一手资料,很多人是通过这篇文章才知道有巨作《蔡公时济南被难图》存在的。我母亲战后归来,听福州名画家陈子奋先生讲,此画并非被人窃取,而是落在私人之手。我真心希望,此幅巨作有朝一日能重现世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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