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陈章汉（作家）

哀。口让衣服包住，哭都不成声。天地间最重情的生灵，莫若鸿雁，无论去了天南海北，都认得回家的路，因此有了鸿雁传书。灾民流离失所，四处呻吟呼号，用“哀鸿遍野”一词作喻，有比这更令人痛心的吗？居庙堂之高者，不忍闻鸿雁哀鸣，于是有“民生”之系心，有“抚民”之德政。

哀的情感不仅在悲恸，更在同情和怜悯。《吕氏春秋》所谓“人主胡可以不务哀”，说的就是能以民艰为念、民瘼为怀，才称得上父母官。“有冻人，天子作诗三章以哀民。”《穆天子传》里早这么记载了，你可以不信，但不能不服。

常言“哀兵必胜”，意即两军对垒，处境绝望而能同仇敌忾的一方，恰恰可一搏制胜。可见哀的“反弹”力量多大。

“哀莫大于心死”，则极言人的落魄失志、心灰意冷，最是无可救药。《阿房宫赋》更把悲哀演绎成绝唱：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复哀后人也。

鸟之将死，其声也哀。难怪人生苦短。苏东坡把好端端一个“羡”字掠来给“哀”字垫底：“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还写到《前赤壁赋》里去。鲁迅对孔乙己“哀其不幸”，更“怒其不争”，是希望同胞雄起，民族才能振兴。

那个四处收罗盆景为“病梅”们松绑的龚自珍，曾发出“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的浩叹。他痛感比个别人“心死”更可怕的，是“万马齐喑”的局面。因此借劝“天公”重抖擞，寄希望于社会能唯贤是举，广擢人才，追求卓越。

哀原是人的一种正常情志，却也有虚拟和造假的。君不见有孝子借录音机哭丧，甚至还用扩音设备。更让人齿冷的是，请来军乐队造势不说，居然演奏起《在希望的田野上》之类的曲子，明摆着搞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