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本报助学组 文/图
本报讯 高考结束后的第二天,莆田姑娘张丽娟就张罗着找暑期工,这几乎是寒门学子的“固定节目”。城里的同龄人可能正忙着毕业旅行,或者好好睡觉“补眠”,但他们已经开始赚钱。对他们而言,打工跟备考一样重要。要想上大学,缺一不可。
“其实,考后的日子,不比考前轻松。”对张丽娟而言,家里困境是明摆着的:哥哥要结婚,家里要盖房,妈妈今年还得动手术,处处都要用钱,而且每笔开销都不菲。自己如果上大学,家里一年需要多负担6000多元的学费,还有每月至少600元的生活费。“有时候觉得,自己除了花钱,什么都不会。”丽娟自责。这样的自责在助学的过程里,我们听了太多太多。
命运对这些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似乎很是不公。考得不好,他们觉得愧对父母多年来的付出;考好了,他们又羞愧于还得继续“连累”家里。“高考是很苦,但终归有个目标在那。”陈万喜和陈扬都告诉记者,考前他们仍然维持着每月两三百元的生活费,虽然吃得不好,但埋头苦读,有时候也忘了饿,考完了,目标一下子没了,自己反而变得有点茫然。
其实,目标还在,只是超出了他们的能力。杨晓薇已经找到了一份暑期工,在快餐店打工,每月1000元钱。对她未来的学费而言,这显然不够。仙游一中的黄奇伟老师助学多年,对贫困生的心态多有研究。“他们打工不仅仅为了钱。”黄老师唏嘘不已,“孩子们知道,自己赚的肯定不够,家里还得借钱,但他们还是会拼命去找工作,因为只有这样,他们的心里才能好受一些。”
10年前从仙游一中毕业的小吴,太能体会学弟学妹们的这种心态。“当年我爸也告诉我,考不上本一就不要念了,家里供不起。”于是在那个暑假,小吴像疯了一样,同时打两份工:白天,在快餐店里做服务员;晚上,去给一个初二孩子做家教。两个月下来,她赚了4000元钱。最后,当厦门大学的通知书寄到家里的时候,爸爸叹了口气对她说,“你去念吧。”但小吴说,为了她念书,哥哥的婚期又往后拖了两年。
这就是寒门学子们的真实处境。今年第一轮直通车走访的10位寒门学子中,有6位已经在上班。“能筹多少是多少吧。”陈扬跟记者说,月底高考成绩公布后就要填报志愿,那又是新一轮的纠结。
寒门档案
关键词:早当家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话我们早已耳熟能详。但不走进寒门学子的家,我们永远无法理解,“早当家”这个词究竟是一种骄傲,还是一种无奈。
张祖亮的妈妈有间歇性精神病,于是这个一米八的大男孩,平时生火做饭,洗衣拖地,事事操劳。陈扬的父亲和爷爷都因意外偏瘫,于是他从小就做着跟年纪不相称的重活:挑羊草,甚至扛石头补羊圈。对他们而言,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是命运强加给他们的责任,他们只能面对,然后凭着早当家培养出来的能力,一点一点地改变这一切。
寒门档案9
陈扬 莆田二中
莆田市荔城区新度镇
省质检成绩:理科550分
爷爷父亲偏瘫 他自小揽下家里重活
陈扬的肩膀上有一道很深的印痕,深红色的,带着点淤青。“好久没干活,挑了几天羊草,就变成这样。”陈扬有点不好意思。所谓“羊草”,就是每天整整两大筐的枇杷叶,从10年前起,这些重活都落在陈扬肩上,因为他是家里唯一的“壮劳力”。
陈扬的父亲陈国民,曾是附近小有名气的泥水工。15年前帮别人装修时,他从三层楼摔下来,命保住了,腿却废了。见到记者进屋,他想让座,用脑袋和肩膀顶着椅子的靠背,整个身子像弓一样扭曲着,硬生生地把屁股挪开,然后猛地一松劲,摔在旁边的小板凳上。“你们是贵客!这下孩子有人帮了!”陈国民咧着嘴,笑得很开心,陈扬却扭过头,不吭声了。
爷爷坐在屋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这个硬气的男人,当年开过村里唯一的小卖部,虽然生意不好,但他在村里却也是一号人物。10年前中风,就成了这个样子。“爷爷心里很委屈。”陈扬说,爷孙三个性子都倔,好日子被病魔一再击倒,爷爷、爸爸也不肯向亲戚朋友开口,于是这个家庭陷入了绝境。
妈妈起初还出去打点零工,农忙时帮村里人干点活,每天赚个三四十块钱,但这样却没法照顾家里两个瘫着的男人,最后只能作罢。眼下家里最主要的收入,是奶奶养的四只母羊,挤点羊奶每天能卖到30块钱。“我们家把这几只羊当菩萨一样供着。”陈扬说,他从小学三年级开始,每天上学前都要到山上拔羊草、捡枇杷叶,然后挑回家,堆在屋里晾干。
即便是全家赖以维生的羊奶,奶奶还是狠狠心留了点没卖,专门给孙子送去。这是高考前陈扬唯一的“补品”。“家里还欠着两万多。”陈扬说,他打算暑假去打工,能筹多少学费是多少。陈国民听见了,跟儿子说:“借!为了读书借钱,不丢人!”
这话让陈扬更难受。当着记者的面,他也不好反驳爸爸,于是就把三轮车推出来,这是爸爸的出行工具。奶奶帮忙扶着车,陈扬把爸爸抱起来,放在车上。“我带他去转转。”陈扬冲我们抱歉地点点头,骑走了。“这孩子孝顺。怕他爸天天坐着长褥疮,一天总要带他爸出去转两三回。”奶奶说,每天的这个时候,是陈国民最开心的时光。有时候,爷爷奶奶也会“搭车”,在村里溜达两圈。祖孙三代有说有笑,学费、欠债,这些不开心的事,此刻都被丢在脑后。
寒门档案10
张祖亮 莆田四中
莆田市荔城区北高镇
省质检成绩:理科616.5分
替病弱的妈妈撑起家里半边天
到张祖亮家时,正值饭点。狭窄昏暗的厨房里,祖亮的母亲正在灶台前煮饭,灶台后端,祖亮坐在小板凳上,左手一下一下地拉着风箱。厨房里没有烟囱,又不透风,不一会儿便烟雾弥漫,闻着挺呛人的。不过,祖亮却一点也不受影响,边歪着头往炉灶里塞柴火边说:“从小就干这活儿,习惯了,这味道很熟悉。”
祖亮的父亲今年已经63岁,靠着给人打零散工支撑着整个家,每天早出晚归。祖亮的母亲也近六旬,患有间歇性精神病,只能干点轻便的家务活。祖亮还有一个姐姐,初中毕业没几年就嫁人了。
因为母亲身体不好,祖亮从小便主动揽下妈妈的所有家务活,只要放学一回家,他就挽起袖子挑水、扫地、洗碗……经过多年的“训练”,这些活儿他早已干得很顺溜。高三的时候,因为功课紧,学校离家又远,祖亮很少回家,不过高考完当天就赶回家了,第二天就把家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祖亮母亲的病已经十几年了,一直在吃药,病情才得以控制,平日里也没什么大碍,但有时家里一时拿不出钱,药不得不断,一断就发病。她发病时,情绪特别激动,会骂人,有时也会骂祖亮。无缘无故被骂,祖亮一点都不生气,有的只是心疼。“妈妈生病了,她自己也难受。”祖亮说,妈妈其实很疼自己,但因为书读得少,身体又不好,所有的关心和疼爱只能变成两句最简单的话——“要吃饱”,“读书不要太累,要注意休息”。这是妈妈每次打电话给他时说得最多的话。
厨房里,祖亮的妈妈在忙着给儿子和未归的丈夫煮饭,满面倦容的她擦着泪说,“是我连累了他,没让他安心读书。”闻言,一旁的祖亮默默拍着妈妈的肩膀,轻声地说:“没事没事,以后都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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