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土豆

宣统五年（1913年）正月初七，我从宫里回家，车快到灵境胡同口时，远远听见家里有些喧闹，不像平时的安静。

自从入宫教书，我的全部心思都放在小皇上的身上了。皇上这孩子很顽皮，经常我一转身的工夫，他就在下边做起了鬼脸。有次我皱起眉头批评他说：“君子不重则不威!”皇上居然学着我的样子，摇头晃脑地背出下一句：“学则不固!”不过，皇上很信任我，我说的话，他都会听进心里。皇上聪明、好学、顽皮，不像我那些儿孙，虽然也算孺子可教，但见了我就像老鼠见了猫。

其实我心里也很清楚，儿女们怕我，是觉得我古板、严厉，整天将他们关在书斋里念书。可是，当年我父亲不也是如此要求我的吗？所以十年寒窗后，才有了20岁中进士，36岁做到从二品侍郎（副部级干部），同科进士中，包括状元洪钧，我是升迁最快的。但是儿孙们不理解这些，还跟我的车夫私下商议好，每当我回家，马车进胡同口的时候，车夫便把脚下的车铃踩得山响，他们听到警报后先插上大门，迅速撤去摆在院子里的桌椅、玩具和糖果，然后假装正经地开门迎我。这些，我心知肚明，只是从不说破。

今天的喧闹果然是有原因：我的九千金京贞出生了。不用奇怪，我的身体一向很好，五六年内，应该还会有一二子女出生。

听说汉文帝时的丞相张苍活了一百多岁，靠的是天天喝人奶当饭，为此他养了一百多个女人做他的奶妈，这确实有些荒唐。我是一向不太在意养生的，我觉得，最好的养生秘诀就是清心寡欲，恬淡自适，万事宽心，这与赋闲在家长达25年有关。那些年，我在老家，每天都在等待皇上重新起用我的消息，在等待的日子里消磨了人生的锐气。从前，我和张之洞、张佩纶以及宝廷等人，可是京城里最著名的愤青。

我喜欢交朋友，喜欢吃油腻的东西，喜欢和京城里的同乡轮流做东请客吃饭、聊文论诗。所以，尽管大清没了，我的生活依然是平静的，我继续践行我的“人生一世只洗三次澡”的原则（生下洗第一次，结婚洗第二次，死后沐尸算第三次，余皆坚持不洗澡），继续不戴眼镜写着蝇头小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