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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军:打量我们自己的社会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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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军:打量我们自己的社会记忆
一本博士论文如何找到福建归宿
景军1957年生于北京。清华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公共管理学院社会政策研究所所长。美国哈佛大学人类系社会人类学专业博士学位。1994年至2000年在美国纽约市立大学任教并获得终身教职,2000年秋起在清华大学任教至今。
《神堂记忆:一个中国乡村的历史、权力与道德》景军著 吴飞译福建教育出版社
 

这是本人类学博士论文,但并不难读,作者没有故弄玄虚掉书袋玩学术概念,高中程度的读者,完全不会有阅读障碍。书中这座孔姓家庙的兴废,与生活在福州的我们,乍看似乎没有一丝关系,却摆出了与每个人息息相关的终极问题——是的,如果生活在城市的你,回到陌生的故乡老村,走进村中的祠堂,翻开这几年新修的族谱,你会发现,景军这本书中所呈现的血缘、亲族、社会记忆、文化认同的问题,从来没有过时,在未来,只要是中国人,它就永远不会过时。

1989年,景军32岁,跟从著名人类学家费孝通先生从事水库移民研究。这一年,他来到坐落在黄河中游的甘肃永靖县大川村,接触到当地的孔家人,听说了大川村民保护和重建孔姓祖庙的故事。之后,他决定持续关注大川,关注这座具有独特意义的孔庙。

1990年到1994年,景军在哈佛大学攻读人类学博士学位,1991年夏天,景军重访大川;1992年,他用了8个月蹲点大川;1993年和1995年,景军数度回到大川补充调查。他的博士毕业论文,就是前后跨7年调查研究完成的这本《神堂记忆——一个中国乡村的历史、权力与道德》。

这本书的英文版1996年由美国斯坦福大学出版社出版。当年,景军还没动用中文重写,哈佛师弟吴飞出于喜欢,就一口气把这十多万字译成中文,上传到网络。译者吴飞现在是北大教授。2013年,这本被阅读无数次的中文版博士论文终于找到了它的归宿:由福建教育出版社在今年9月正式出版。当然,成书与网络版是有区别的,景军说,去年他曾为此重访大川,并对网络版做了订正。

村庄与祖庙的后来事

电话采访景军时,记者的第一问题其实只有3个字:后来呢?当然,这3个字可以扩展为如下问题:

从1934年兴建大川孔庙,经历了1958年关庙、1960年毁村毁墓、1974年毁庙,兴与废,这里是40年;从1974年抢救大川孔庙,经历了1984年制作祖龛,1985年筹建,1991年竣工、礼成,到现在2013年,也有40年了。在您调查离开后的20年中,大川孔庙又发生了什么?

随着乡村城镇化步伐的加快,大川孔庙面临的前途,是否还将轮回被毁灭的命运?

这正是景军最愿意回答的问题,去年,他回到大川,看到大川和孔姓家庙的巨大变化。景军感慨地说:“社会发生的巨变,是我们没法想象的。这个大川村当年是贫瘠的盐碱滩地,20年前人均年收入不到2000元,在我走后20年,它成了一个生态村,被视为黄河中游的‘陇上江南’,绿化做得非常好,有几千亩湿地,去年有38种水鸟归来,是兰州的后花园。”

“当然,它也即将遭受城市化的威胁。从前小学课本里,著名的刘家峡水库群落周边,现在已经完全城市化,那里盖的高楼,已经与北京相差无几。离此不远的大川,属其中盐锅峡水库一带,现在,开发商的楼盘离村落只有3公里。下一步,这个村落极可能‘被开发’。开发商愿意开出的征地款、盖的高楼,对村民来说,是很有诱惑力的,所以大川这个‘村落’的形态,很可能因为走向城市化而不复存在——将来,也许会变成城市的一部分。”

大川的人事变迁也让景军十分唏嘘。“1986年兴建孔庙的14位‘愿主’(当年有14位村民发愿要建成孔庙),20年过去,有12位已经去世,在世的只余两位。而那座曾经是村里最宏伟的孔庙,虽然还保护得非常好,但因为被村里、河边新盖的楼房别墅所包围,已经不复壮观。它的出路,可能会被作为当地某一文化中心——出于文化传承的考虑,县里的领导也允许孔庙举办祭孔仪式,它应该会被保留。但能存在多久?我们已经无法想象。在今天,这座孔庙的意义,已经和20年前又不一样了。”景军说。 (本报记者 郭大路)

这本书得到了很多赞誉,英国伦敦经济与政治学院人类学系Charles Stafford教授强调了它的“深度”;美国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社会学系Rich-ard Madsen教授认为它属于“瑰宝级”;美国康奈尔大学人类学系StevenSangren教授的评论是:“改革开放之后中国人类学田野志中的最佳著作之一。”阅读过本书中文版的记者,认为StevenSangren教授的评价最为中肯。

□精彩片断

从物质存在的角度看,人们不可能再看到被夷平的大川旧貌;但在文化意义上讲,大川老庄依稀可见。1989年,我在水库中泛舟而行,一个年轻人用木棍指着水库中的一个小岛说,那个地方曾经是村中最好的耕地。然后他指了指脚下说,我们正在当年进入村中大街的入口。混浊的水中什么也看不到,他却指挥着船工沿着那条看不见的大街向前行驶,指着水面说,那就是他父亲原来住过的院子。这个青年后生从爷爷奶奶那里知道水库下面的老家具体在什么位置。我问他,大川过去是不是比今天好一些。他看了我一眼,好像我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根据小伙子的说法,大川过去好得多,枣树、水车、良田,应有尽有。

当然是老一代带着孩子们穿越时间的长河回到过去,编织着田园诗一般的村庄记忆。由于人口增长很快,大川中有一半以上的村民没有经历过那次毁灭性的搬迁,或是因为当时太小而记不得搬迁过程的细节。虽然如此,穿越代际隔阂的记忆传递,孩子们在认识到自身由来的同时,也意识到地方历史的沧桑。——《神堂记忆:一个中国乡村的历史、权力与道德》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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