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吴虹飞(柳州)
去年一整年,我带了一支贵州黔东南的侗族大歌原生态歌队,在北京、上海、南京、杭州、长沙、武汉、广州、珠海、深圳、南宁一共举办了50场小演出。路费有时是热心的朋友凑齐的,所有演出费都用在歌队的身上,给他们尽可能多的劳务费,买化肥、养孩子、传承音乐——这是他们应得的。
侗族人受上天眷顾很多:他们祖辈居住在河边,在桃花源一样水土丰饶的地方,他们的音乐和流水一样清澈美丽、丰富,而且动人。“小国寡民,鸡犬相闻,无论魏晋”,这些自然经济的理想状况,他们有过的。他们敬畏鬼神,热爱世俗生活,热心帮助邻里,有自己的自然法,自己的寨佬。他们也为自己的音乐骄傲,在唱歌的时候,不但美丽而且非常自信。这些和经济的贫弱无关。后来这一切都被经济破坏掉了。
我是个100%的侗族人。父母都是来自侗乡。小学没毕业的母亲很想通过知识改变家族命运,作为长女的母亲高瞻远瞩,我于是考上大学,从此留在了北京,组建了摇滚乐队“幸福大街”。
在一种孤独的城市生活里,侗族大歌无疑是最清凉最具备治愈系的音乐。你可否听过越人歌:“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誓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我十六岁读到这首诗,越来越能感觉到初民的浪漫,痴情和天真。之后不少人慢慢意识到,它可能是侗民歌的前身。
如果还有什么可申诉的,不是世界的残酷,而是美。我经常诧异于族人女孩的美丽,骨骼的清秀,声音的纯净,音乐里天然的自在性。如果不是凭借父母赋予我的母语和一种模糊的本能,我不会找到这条返乡之路。溯源而上,那种优美的和诗性的生活,虽然被破坏殆尽,但浅薄的人类总是有梦的,一些非常古老,而又模糊的梦。尽管在现实里四处碰壁,我从未放弃过做梦。望向宇宙,得知那些星球的光,要经过那么长的时间,才到达我们脆弱的眼膜,而星球在此之前早就消亡了,不管曾经多么璀璨,热烈,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