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倪政兴（福州）

伫立在那座衰败的武庙里，微风过时，古老的榕树枝间会发出冗长的呜咽，这曾让初来乍到的英语老师郭安仁相当感动。

郭老师在上海读过大学，那所大学深受前北大校长蔡元培的影响。蔡元培曾说，泉州要有一所独立高中，于是乡绅们破旧立新，把武庙改造成传授科学的新式高中。郭老师南下，在这所名叫“黎明”的高中，实践蔡元培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理念。

他们谈论那些热血的问题；他们把波兰剧作家廖抗夫的《夜未央》搬上了舞台，冲破封建专制的侠女苏维亚，深深感染了这些20岁左右的师生，包括她。

她姓吴，是1930年的暑假来注册的，父母替她选定的未婚夫是黎明高中校董，她只能从国外回来，入读这所创办才一年的高中。

与郭老师相遇的第一分钟，他们眼睛里就互相说出了惊异与爱情。他们常到学校对面废墟般的公园看赤红的晚霞，霞光在她清澈的眼里反射出神圣的光芒，他觉得那极美。

他们相信一切旧渣滓很快都会被铲除，废墟中会长出新的生命。但希望比火星还容易熄灭。“你可爱鹰？”她沉思地说，“鹰有强健的翅膀，飞得高，飞得远，能在黎明里飞，也能在黑夜里飞。”她展开修长的手臂，旋舞着。“你知道鹰是怎样在黑夜里飞？像这样，你瞧。”她飞得那么天真、热情，他欢乐地笑了。

他很快离开泉州，据说是女孩父母和校方逼走了他。其实他也觉得，相比那个年轻有为的乡绅，女孩跟着他，只能拥有贫苦的一生，他就必须走。

但她就像只鹰，竟然一个风雨大作的日子里，飞到厦门鼓浪屿，飞到他窄小的卧室。她说她要结婚了，但她愿意跟他流浪天涯。他寒冷的手臂抱住她，沉默不语。“那么，你永远是沉默着的？你永远不会在我的面前表露你自己？”她的声音充满着严厉，他感到战栗。

她走后，他对着风雨，大喊她的名字。

回家后，那只绝望的鹰，很快结了婚，不久抑郁而死。他辗转去了武汉，又认识了一位有未婚夫的女学生，这回，他俩结了婚，他还以“丽尼”的笔名写了许多忧伤的散文，由他的朋友巴金帮他出版。巴金还把他们的故事，写进小说《秋天里的春天》以及代表作《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