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政兴(福州)
在北京一座小四合院里,王世瑛刚进屋,就见一男生突然从唧唧喳喳的人群中闪出,朝她们大声说:“日本鬼子在福州开枪逞凶,并调动军舰以武力威胁,激起中国人民无比愤慨,尤其是我们福建学生,义愤填膺……”世瑛悄声问闺蜜程俊英:“他是谁?”
这是1919年冬天,福建学生成立同乡会。世瑛的出现,引起郑振铎的注意。而慷慨激昂的郑振铎,也让世瑛印象深刻,回校路上,她告诉闺蜜:“郑振铎的爱国热情,很使我感动!”隔天傍晚,她就在教室里听到:“王世瑛小姐,快下楼来,有位姓郑的来找你。”
学生运动热火朝天,他们的来往也越来越密切。一天,女高师的院子吹着彻骨寒风,闺蜜发现,她和身穿旧蓝布衫的他,正在会客室里相对无语站着。世瑛回教室后,闺蜜们争着问:“郑对你说什么?”
她吞吞吐吐:“他向我……求爱,要求我……表示态度。他对我的诚恳、真挚,确实令人感动;但此事必须和我双亲商量。我当时只将这个意思告诉他。”
1920年,世瑛痛苦地跟闺蜜们转述母亲的意见:“郑决不是理想的门当户对的佳婿,你不要再和他来往了”。
那年,他常常借酒浇愁,后来去了上海,再后来,他来信说,他结婚了。不久,她也结婚了。但真挚的爱,自然的情,只要人在,它就会在。就像《传奇》里唱的:“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梦想着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见,从此我开始孤单思念。”
1942年,日军侵占上海,隐居租界的郑振铎,有次谈及“五四”往事,突然跟程俊英说:“我很想念世瑛,你能陪我到她家叙叙旧吗?”他瞪着眼,想了一会儿,说:“君励(世瑛的丈夫)早到重庆,世瑛寄居母家,离这里很近,你即刻和她预约,好吗?”
第二天,他首次踏上她的家门,阔别20年,两人就跟当年在女高师会客室里一样,相对无语,不同的是,他已西装笔挺。她倒上茶,捧出福建新鲜桂圆:“尝尝香片和龙眼吧,藉表多年的乡思!”他慢慢地说:“香片和龙眼的味道年年都一样,人却变了!”
1945年,日本投降前夕,她因难产去世,他写下日记“闻世瑛君逝世讯,愕甚!前尘往事,不堪思量”。追悼会上,他流了泪,此后,常常拿一束鲜花去她墓前。
1949年,他去了北京。1958年春,文化部副部长郑振铎出差上海,老友相聚时,他跟俊英说:“昨天我抽空到世瑛墓前献了花。”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聚,不久,因飞机失事,他也撒手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