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陈清狂

人与书是有缘分的。

1957年，我在福州南街新华古旧书店淘到一部《青藤书屋集》，线装30卷，分订6册，是海山仙馆的刻本，前页有龚易图的朱文收藏印“易图所藏”。封面经过重装，上有潘主兰先生亲笔字，且有多方潘老印鉴。

看印章，这部书应该由龚家流出，落在南后街聚成堂书坊，被潘获得。我与龚易图之子龚礼逸先生有交往，可惜他已归道山，未能与其共享前辈收藏，有些遗憾；更不知何故潘先生得而复失，又出现在新华书店。我一见到，就以当时较高价钱购得。欣喜若狂抱回家中，日夜展卷狂诵不已。

这部《青藤书屋集》正是明代徐渭的诗文集，徐渭字文长，别号青藤居士。书中有虞淳熙的序言和陶望龄的一篇《徐文长传》，编者是袁宏道。袁宏道自己所写的《徐文长传》直抒性灵，妙笔生花。

他写道：少年时过市肆，看到北杂剧《四声猿》，意气豪迈，与近时流行所演传奇绝不一样。剧作者署名“天池生”，我怀疑是否元人的作品。后来到了浙江绍兴，见到人家挂的条幅，作者署名“田水月”，强心铁骨，字画中可见有一种磊块不平之气，甚为惊叹。但不知这“田水月”到底是谁？一天晚上，在陶望龄家里，随手抽取架上书，一卷残缺的诗集，字迹模糊，烟煤败墨，略见字形，只好就灯下细读，才读几首，不觉惊讶跃起，赶紧问陶，这作者是谁？是古人，还是今人？陶答：这人是我同乡前辈徐天池先生也，名渭，字文长，嘉靖时人，可惜五六年前才去世。你看到署名“田水月”的就是他。这时我才恍然而悟，前后所怀疑的就是徐文长这一个人。当诗道荒秽之时，获见这等奇秘文字，真如梦魇初醒。于是两个人同时跳起来，在灯光下一读再读，读着叫了起来，叫过了又埋首而读，把熟睡的童仆都惊醒了。从此之后，我见到谁，或写信给谁，都极力称许推荐文长先生。有来看我的，我也都拿出徐的诗文给他们读，一时间，名公巨匠没一个不知道徐文长的了。

因为袁宏道太过喜欢他的文字，才设法集资刊印这部诗文集，收录赋、乐府26首、古诗150首、律诗绝句395首、词14首、序跋书札论文等及补遗289篇。正是研究徐渭诗文的珍贵资料。

1962年5月25日，我特地到绍兴参观徐青藤纪念馆，不巧那天周五闭馆不开放。次日，我因为要赶赴杭州布置画展，不能呆在绍兴三天等待周日开馆。我通过当地著名书法家沈定庵先生，找文管会管理员拿钥匙破例开门，只见天池、老藤树、书案、木坐椅、陈老莲题匾“青藤书屋”等等，都是三百年前旧物，可惜，陈列厅里竟未有这部《青藤书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