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娜
他是军人,然后才是我的爸爸,这是我对他最初的认识。母亲说,五岁前的我总犯错误:要么误把其他军人叫“爸爸”;要么见到他这个军人不敢叫“爸爸”;还有,在一列军人中,我总找不到他。其实,这都怨他,一年只休20天的探亲假。
虽然不太认得清他,但上小学时,他是我骄傲的资本。能吹他越南自卫反击战的故事;写作文埋怨他骗得到高分;他寄来的压缩饼干、空弹壳,都是稀罕物。那真是个美好的时代,遥远的他,满足了我的各种虚荣心。
等他脱下军装,回家当我的爸爸时,我这只青春期的刺猬不许他牵我的手,不许他和我并肩走,不和他说话,但他都不会被激怒。买菜,总挑我喜欢吃的;怕我体育不及格,总陪我晨跑;暑假一到就给买我魂斗罗、坦克大战;发现我偷他的钱买书,除了按月给我零花钱,还让我管家里的伙食费。面对我的任性,他总是默默的,不言语。
择业,恋爱,成家,我做完许多事,他都不吭声,不批评也不表扬。我有点失落,又有点怕他。
直到女儿降生,我才对他有新的认识。那小屁孩会尿他一身,会流着口水啃他,会奶声奶气地叫他。我发现,这时他会笑,会气,会急,也会沾沾自喜。有女儿调剂,我和他多了交流,但他,对我伸出搀扶他的手会微微避让;听到我和女儿对他的赞美会稍稍脸红;发现书中有值得一睹的篇章,只会夹个冒头的书签提醒我看。他似乎喜欢这样的交流,甚少语言,只是一个个动作加一件件事。
这就是我的父亲,他是个行动派,他不爱说话,他只和我隔着点距离、面对面地站着。这些,都不妨碍他做一个好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