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朱天衣(台湾)
在福州之行的第二天,一位福州忘年小友权当地陪,领着我们去办事,又因就在他家附近,便踅进他们的小区,兼探看一下他未满周岁的宝贝,这对父女不过暌违几个小时,一见面笑脸满盈,做爸爸的如此,那小小孩也是如此,让旁观的我动容不已,难怪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前世处不够,这辈子再来续前缘。
两岸开放,父亲才从六姑那儿得知爷爷在1960年我出生那年7月去世,当他们姊弟俩续起与爷爷的父女、父子情时,竟发现是如此的不同,父亲曾很感慨地说,在他的记忆中,从不曾像姑姑们坐在爷爷怀里给宠溺过,也许这是中国父亲对待儿子、闺女常会有的差别待遇吧!而我也有一样的遗憾,不过原因倒是不一样的,从我出生起,父亲便因工作忙得几乎日日加班,他回来时我已入睡,周末则是他写稿时间,母亲怕我们嘈扰,总带着我们进山林里采野菜。后来读父亲的年表,知道那是他创作畅旺时期,许多代表作都是那时候完成,心底不免有些释然,至少证明自己不是个扯后腿的烦人精。
和父亲相处多是客气的,他不曾以长辈身份和我们说教,我也不记得有幺女撒娇的时候,虽成长中的叛逆一样没少过,但我知父亲都一一包容了。我们处得最亲的时刻是在他卧病住院时,在那最后的一百天,从不让人服侍的父亲乖乖地躺在病床上,任我们喂食各种营养品、按摩周身好让血液顺畅,他笑说孩提时没帮我们买洋娃娃,只好任我们摆布了,但我们姊妹仨知道,无牵无挂、随时可离开的父亲,特意为我们留下那段日子,好让我们做女儿的了无遗憾。
是父亲走了,我才知道他在我的生命中的意义是如此重大,这十五年来,我不自觉地寻觅着他的足迹,想更贴近他,我喜欢听别人谈父亲,从长辈或他的学生口中,他似乎又再一次回到我的身畔。但我万没想到在福州,也能与人共享这份喜悦。回台前夕,《台港文学选刊》的主编在旅馆久候多时,听他们的细述,才知父亲生前曾和他们鱼雁往返,我因此再一次看到父亲对晚辈的疼惜,与鼓励后劲的谆谆之情。在福州,我意外觅得了一片属于父亲的拼图。